那是一个万里无云的大晴天,两棵橙黄色的银杏树耸立在星空国小的新校区旁,金黄色的叶片在风中摇曳着,为那碧蓝的天空添了点秋高气爽,微风吹过带起一阵沙沙声,调和着教舍里孩子们的笑声,奏成一曲快乐的歌颂。
五年五班的教室里,靠窗的一角,小女孩坐在位置上,用稚嫩的手握着兔子图案的铅笔,认真地写着信,而隔壁位置上的男孩,正隔着那道用粉笔画出来的『楚河汉界』,好奇地想看看她在写什麽。
「笨蛋李敏,你是不是在写情书?」小男孩拿起刚刚上课搓的橡皮擦屑,试着丢到她的桌上,想引起她的注意。
李敏瞪了他一眼,小声骂了他一句幼稚,但男孩仍不甘心地继续骚扰她:「你再不说,我就要去跟老师说喔!」
「陈易齐你是不是欠揍!」李敏这才放下手中的笔,气呼呼地把信藏进抽屉里。
「被我猜对了吧!」陈易齐露出了一个鄙视的表情,却又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问着:「那你是写给谁的?」
「反正不是你。」
话音一落,陈易齐脾气还没发作,五班的导师王老师就走进了教室里,李敏趁机扮了个鬼脸,惹得他气恼地想举手打小报告,告诉老师李敏谈恋爱的事情,没想到李敏一个抬脚,穿着粉红色闪光鞋的脚就踩住了陈易齐的脚,闪光鞋顿时闪闪发亮,陈易齐举到半空中的手马上缩了回来,一面痛苦地抱着自己的脚,一面低声骂她『恰查某』。
李敏洋洋得意了会儿,一转头便发现走进教室的老师身後,还有一个小小的身影背着书包跟着走了进来,李敏看着那身影跟着老师一路走到讲台上,在老师让开身子的时候,她措不及防地与一双漂亮的黑眸对上。
那是一双亮若灿星,宛如黑曜石般纯粹的眼睛,他的眼尾微扬着弯成勾玉的形状,漂亮的五官尚带着稚气,短短的头发乖顺地贴在耳後,脸颊边有一对浅浅的酒窝,他带着笑容,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
虽然他很快移开了视线,环视了教室一圈,李敏还是被那双桃花眼盯得愣了一下,直到陈易齐小声赞叹了一声好酷,她才发现男孩的耳朵上挂着一副大大的灰白色耳机。
「那是不是地球防卫队的对讲耳机?」陈易齐偷偷凑过来问李敏。
「······蛤?」
班上因为新来的同学而一阵骚动,老师清了清喉咙道:「好了,大家都安静一下,这是转来我们班的夏同学,我们请他自我介绍一下。」
老师说完,拍拍那个男孩的肩膀,接着他露出一个像是已经准备很久的标准微笑,用一个高低不一、非常奇怪的音调,大声开口说:「大家、好、我、叫、夏、子、渊。」
「噗嗤。」有人笑出声,接着班上的好多同学也跟着笑了,却不敢笑得太大声,但是那个叫夏子渊的转学生好像没有听见一样,转过头拿起粉笔,踮起脚尖在黑板上写下一串漂亮的字。
『大家好,我叫夏子渊,因为我的耳朵不太好,所以大家可以多多用写字的方式跟我说话,请大家多多指教!』
「咦!老师,夏子渊是聋子吗?」陈易齐大惊小怪地说着,李敏忍不住瞪他一眼,小声说着注意礼貌,可没想到夏子渊像是听到陈易齐说话一样,转过来对他笑了笑,让陈易齐有些心虚。
「子渊是听力不好,但是比较大的声音他还是听得到,所以大家想要跟子渊说话,可以用写字的或是大声、慢慢地跟他说话,子渊应该是听得懂的。」
老师的语气里似乎也有点不确定,但他马上就拍了拍讲桌,试图让大家安静下来,李敏注意到夏子渊在老师拍桌子的时候,肩膀抖了一下,似乎吓了一跳,却还一脸正经装作没事,那模样让李敏不自觉嘴角扬起了一抹笑。
结束了短短的自我介绍,老师把夏子渊的位置分在了最前排,等他坐下放好东西後,也不管蠢蠢欲动的同学们,开始了今天的第一节课。
这天之後,五年五班成了学校最酷的班,大家都想要看看那个戴着奇怪耳机的转学生,夏子渊那本用来跟大家写字交流的『夏子渊的好朋友交流本』,也在同学间疯传了一阵子,大家都想在笔记本上面写一段话,好像这样就能证明自己有跟上潮流。
於是李敏也凑热闹似地在上面写了一句:『很高兴认识你,我是李敏。』
只是等李敏写完想把笔记本还给夏子渊时,不经意看见前面几页,陈易齐留在上面的字:『所以你的耳机是地球防卫队的对讲耳机吗?』
李敏忍不住笑出声,并在偷偷笑完後,才指着笔记本,向一脸纳闷的陈易齐解释着:「陈易齐,夏子渊耳朵上的是助听器啦。」
没想到陈易齐立刻涨红了脸,一把抢过笔记本,大声说着:「我知道啦!」
一瞬间抢过笔记本的力道有些大,李敏虽下意识松了手,但由於抓着的惯性,还是让她感觉到笔记本恍若有些许撕裂的震动及声响。
李敏心下一紧,就想再把笔记本抢回来确认有没有撕坏,陈易齐却一下子站起来,把笔记本拿高,像是不想让她再看上面的字一样,看到李敏还想站起来抢,他慌急了乾脆把笔记本往旁边的窗子外丢了出去。
根本没料到陈易齐会做出这种举动的李敏错愕了好几秒,手还举在空中,等到他略微不安地把手插进口袋时,李敏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尖声叫了一下,惊慌和气愤的情绪一下子涌上,她想也没想愤怒地指着窗外,大声地命令他:「陈易齐你给我把书捡回来!然後跟夏子渊道歉!」
这动静很快引起了班上同学的注意,大家看到陈易齐被李敏骂的样子,好几个人笑出声,说他这个星空小霸王也打不过一个女生,陈易齐听了便恼羞成怒地道:「我不要!笔记本是谁的就自己去捡啊!」
李敏被他回得一愣,刚想要再骂回去时,眼角余光却瞥见坐在第一排的夏子渊也转过头来看,心中的怒火瞬间变为慌张,她咬着下唇,用力拉了陈易齐出教室。
「好了,你不要闹,等下被老师知道会被骂的,我们一起去找,好吗?」李敏低头看手表,确定了下课时间还有五分钟,便软了语气低声问着。
陈易齐被她这态度弄得有些摸不着头绪,但他也知道自己刚刚太过头了,嘴里虽然抱怨着,却还是乖乖点头跟李敏一起去找笔记本。
两人顺利地在上课前找到孤零零被丢在草地上的笔记本,但找到时,书的封面已经沾上点点泥土,内页还有些许破损,李敏心里被强压下去的火气又腾地升了起来,同时夹杂着愧疚感及心虚,她冷着脸把笔记本拍乾净,然後叫陈易齐自己去还笔记本,并且要替她一并道歉。
因为笔记本是陈易齐弄坏、弄脏的,所以他最应该道歉,她在心里那麽说服自己。
也因为这件事,李敏之後再没有写过夏子渊的交流本,只知道有一次笔记本不晓得被传到哪个班去,好几天没有还回来,夏子渊只好用课本的空白处跟大家写字交流,结果被老师发现後大发雷霆,大家才把已经弄得皱皱的本子还给他。
後来大家好像就对写字跟夏子渊交谈这件事没那麽热衷了,毕竟小学生会写的字还没那麽多,之前在写的时候李敏还在本子上看到注音跟歪歪扭扭的错字。
不写本子後,男生们反而很喜欢对着夏子渊大声说话,但夏子渊经常听不太懂,总是在纸上面写着请他们再说一次、慢一点说之类的,男孩子们就会更大声地像是吼一样说话,李敏有一次还被陈易齐的大吼声吓了一跳,以为他们在跟夏子渊吵架,抬头看才发现是在跟夏子渊说话。
每当这个时候,李敏就会制止他们,对他们说:「陈易齐,你们不要这麽大声,讲慢一点他就听得懂了。」
而陈易齐则会反驳她:「你这麽厉害就自己来跟他说话啊,你应该有话要跟夏子渊说吧?上次不知道是谁把人家的笔记本弄破了呢?」
一句话让李敏无话可说,甚至会让她内疚的心情又重一点,虽然她的好朋友总安慰她那不是她的错,但李敏始终觉得自己欠了夏子渊一句,她一直没有勇气说的『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