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的血液像要冻结一样。
第三次。
从他和她相恋以来,这是第三次。
第三次看她这样倒在他面前。
第一次,她满身是伤,身中媚毒。
第二次,她身负内伤,连战也站不稳。
第三次⋯⋯第三次了⋯⋯
每次每次,他都护不了她⋯⋯
脚步从虚浮到坚定只有一瞬间,弯下身时迅速接过她的重量,家康一眼扫过她腿上的伤处,眼底透出一抹凝重,咬牙切齿的开口,「白痴,这条腿不想要了吗⋯⋯」
心口像撕裂一样的疼痛,家康压着心底翻涌的怒火迅速做了固定,转头看向脸上已经恢复平日干练的鸢尾,後者收到他这一眼,立刻开口,「灵川有医生,我们会尽速把鹿鸣带回去。」
「嗯。」
轻哼了声,家康的语调透着丝丝不满和紧张,环顾了四周死状凄惨的人,双眼不由的渐渐睁大,「这是⋯⋯」
「要杀你的人。」
鸢尾平淡地说着,一面压制着跨步挡住义元的冲动,这时候欲盖弥彰,要是德川以为,鹿鸣是故意瞒着他藏着义元,她怕他们会吵起来,尤其是德川现在的情绪正在爆发点上,愧疚、愤怒、无能为力掺杂在一起时,人最容易说出违心又伤人的话,她对德川,讨厌归讨厌,但只要鹿鸣还喜欢他,她就不会太过放肆,对尚未有所隐瞒在灵川是可以杀头的,鹿鸣不计较,不代表她可以一犯再犯。
德川⋯⋯现在已经可以算是灵川的另一位主人了,怎麽鹿鸣还不能成为德川家主母啊⋯⋯
心里抱怨着,鸢尾缓缓开口,「这些人,是今川的旧党,我们守在这里是为了确保你们安全通过这个隘口,瀑布下有欧和鵟羽守着,伊达不会有事,但我们没算到今川的旧部也会跑来这里想狙杀你。」毕竟义元得到的情报是,那群人准备进行伏杀。
听着鸢尾的汇报,家康的眼底微微闪过一抹凝重,「所以⋯⋯」
原本政宗已经没事了,是他牵连了他?
「如果不是你,他早死了,委托人找的杀手不少,但都给我们解决了。」
看家康一副凝重的样子,鸢尾轻声叹了口气,家康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事实就是事实,鹿鸣的人办事,他信的过,既然有人守着,那政宗出不了事,只要等另一只小队找到人就没事了,但⋯⋯「为什麽,这家伙也在这里?」
翠绿的眼闪过一抹凶狠,看向趟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义元,他看得出来,那些杀手是被活活毒死的,之前他给过鹿鸣一种猛毒,只要吸入了一点,就会立刻让肺部停止运作,最终窒息而死,而且很快就会随风散去,闭气就能挺过,今川义元既然没事,那就代表他⋯⋯
「不是他下的令,义元他⋯⋯」鸢尾欲言又止了一阵,看家康的眼神,大概知道他心里有了底,这种状况下,义元还活着,就代表他不是敌人,而是⋯⋯「德川,你先⋯⋯」
「⋯⋯他为什麽会在这里,我不在乎。」
冷硬的打断试图解释的鸢尾,家康的眼神一片宁静,语调中虽没温度,但也称不上生气,他不知道为什麽鹿鸣为什麽这麽做,但他相信她一定有理由,与其听一个外人解释,不如等她恢复了在亲口问个明白,就算是她最好的朋友,也说不清楚她真正的想法。
鹿鸣和一般女孩子不同,每一步都有自己的想法,像个棋手从容布局,他不打算从别人口中知道她布的是什麽样的局,这种事,他要她毫不隐藏的自己吐出来。
打定主意後,家康扫了四周一眼,这麽大的动静,居然没半个白卫,要不是没带上,就是已经出了事,以鸢尾的说法,他们摆平了其他杀手,看起来也不是太狼狈,除了鹿鸣腿上的重伤外几乎没什麽伤口,应该是前者的可能性比较大,但不管怎麽样,就算把义元也算成鹿鸣的人,刚清醒过来行动力也不怎麽样,现在鹿鸣最忌讳旅途中的摇晃,那样一不小心就会加重伤势,「你打算怎麽带鹿鸣回去?你一个人带不动两个人。」
家康冷静地转向鸢尾,以他来看,最好是由他的人送鹿鸣回去,何况这里有个仅次於他紧张鹿鸣的人在。
「这⋯⋯」鸢尾沈默了一阵,说真的,她刚也在想这问题,这附近要找来白卫也得耗上一阵子,虽然离安土只有半天的路程,但一来一回,鹿鸣的伤势一定会被拖延,所以最好的方案应该是让德川派人送鹿鸣回去,可是藉口⋯⋯为什麽本来应该要在偬见寺的巫女会出现在城外,还跟德川军在一起⋯⋯「其实现在让你派人送鹿鸣回去是最好的,鹿鸣的伤拖不得,可要是有人问起⋯⋯」
「找理由不是你们的专长吗⋯⋯」家康深深蹙起眉头,回头望向某位一脸惨白的家臣,「流萤,你负责送鹿鸣回去。」
「是⋯⋯是!」
声音中带了点尖锐,家康回过头,只见流萤的双眼还没从震惊中恢复,一向开朗的眼神此时透着空洞,似乎还无法理解为什麽他的妹妹会出现在这里?刚刚这个女人分明就是小鵟羽的姊姊,是鸣的左右手,流雨为什麽会和她在一起?
满脑子的疑问却被家康淡淡的声音打断,「偬见寺巫女鹿鸣临时出外游历,不慎落下悬崖摔伤了腿,正好碰上了返回安土的德川伊达军,所以你作为兄长先行离队,送鹿鸣回程医治,有人问起就这麽说。」
「⋯⋯」
一时间,整片森林一片寂静,鸢尾和流萤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一脸淡然的家康,後者皱起眉头,眉宇间透出一抹不悦,「怎麽,听不懂人话了?」
比起让流萤送回去,他更想现在就亲自带她回安土,他知道怎麽治疗,反正当她的大夫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可是⋯⋯家康咬了咬牙,他⋯⋯没办法丢下自己的家臣和整个部队,光想像鹿鸣要是知道他这麽做时失望的眼神,他就几乎要窒息一样。
公与私之间,鹿鸣永远要他把公务放在第一位。
来回需要半天,治疗鹿鸣至少要一个时辰,就算快马加鞭也需要三个时辰赶路,那样对鹿鸣的伤势⋯⋯
家康看着静静躺在自己怀里呼吸略显混乱的女人,他知道她多能忍痛,能让她痛成这样⋯⋯「笨蛋,骨折不能站起来,这不是常识吗——这是你自找的,我不想管了!」
低吼了一声,流萤正想问发生了什麽事,只见家康抱着鹿鸣飞身上马,回头时眼神满是坚定,「流萤,部队交给你,今晚在方才的森林空地扎营,等政宗的消息,我午夜前会回来。」
说完,家康扬鞭一拍,骏马奔腾而出,冲向安土的方向,流萤微微愣了一愣,随即露出了一抹苦笑,轻轻摇了摇头,「家康大人都知道流雨的秘密了,我做哥哥的却什麽也不知道⋯⋯算了,我对流雨⋯⋯也不是那麽诚实。」
看着似乎有些失落的流萤,鸢尾欲言又止了一阵,最後什麽也没说,安慰留营的工作,还是好好的交给鵟羽,毕竟现在这可是她家的男人,自己要照顾好。
想着,鸢尾转身弯腰撑起依旧处在昏迷中的义元,迅速消失在德川家臣眼前。
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
流萤身边的另一名家臣犹豫了一阵,看着他失魂落魄的眼神,有些犹豫的开口,「喂⋯⋯喂,小流萤啊,这⋯⋯女孩子都有自己的秘密是不?何况鹿鸣大人从以前开始就是个让人摸不着头绪的女孩,常常突然出现又消失,很正常很正常,她心思澄澈,不会做坏事的⋯⋯」
「心思澄澈⋯⋯吗?呵呵⋯⋯」
流萤无意识的低喃着,突然一阵自嘲的笑,随即发出一阵近乎疯狂的大笑,「哈哈哈哈哈⋯⋯」
一行泪水悄悄滑下脸颊,流萤只觉得心里满是悲哀。
什麽时候,他们兄妹之间满是秘密,他对流雨说谎,流雨也在对他说谎,他们的亲情就是用这些谎言编成的线摇摇晃晃的维系着,只要一阵轻轻的风就能摧毁他们之间的兄妹之情。
这些谎言让他连保护她都做不到!
他什麽也不知道,他帮不上忙,他踏不进流雨切割的那一条界线之内。
她⋯⋯还把他当哥哥吗?
用力地抹去泪水,流萤露出阳光般的笑容,自虐般的情绪在心底不断疯狂地膨胀,「各位,我们先扎营吧,很快就要黄昏了,家康大人午夜时回来,我们可不能让他操心啊。」
「是啊是啊。」
看着他的笑容,德川家臣们虽觉得不忍,但还是齐齐点了头,他们不能说什麽,这是他们兄妹的事,现在什麽也安慰不了流萤,他只能自己抚平伤口,他们做夥伴的,只能好好陪着他。
或许是因为代理主帅的情绪太过低落,所有人做起事来都有些心不在焉,过程中状况百出,明明是熟悉的搭营事项,这回居然错误不断,听着流萤有条不紊的修正错误,家臣们只觉得更加心疼。
一直到了所有事情安顿下来,流萤进了自己的营帐,家臣们立刻聚成一团。
浑然不知自己优秀中透着二缺的同伴们在打什麽主意,流萤一回到帐中,二话不说的往被褥上一趴,喉间发出一声低沈的呜咽,被略显僵硬的棉絮吸收,没有传出来,却清楚的传入了悄然进入军帐的少女耳中,一身白衣带着丝丝尘埃,草绿的眼中闪过一抹不知所措,安静的迈步走到他身边坐下,略略有些残缺的手小心地拍了拍他的肩,「流萤⋯⋯先把衣服换下吧,这样会受伤的。」
没有平时的针锋相对,鵟羽的语调中透着一丝愧疚,和满满的忧心,她知道流萤多疼爱鹿鸣,也知道鹿鸣多珍惜这个哥哥,不然怎麽会派她专门保护流萤,可现在流萤他⋯⋯恐怕已经不觉得鹿鸣在意他了。
「小鵟羽⋯⋯?」
一向清朗的声音此时却带着沙哑和迟疑,鵟羽的指尖微微一颤,轻轻的「嗯」了一声,握起他向自己身来的手,缓缓拉向自己,「快起来吧,这样⋯⋯」看了让人很难过⋯⋯
鵟羽垂下眼,她⋯⋯其实很担心鹿鸣,很想追回灵川看看情况,但现在流萤的让她感到害怕,从鸢尾的描述里,她总觉得现在不陪着流萤,他会变成她完全不认识的样子。
「笨蛋,快起来,还有,我不想看你笑。」
这种时候,流萤笑起来都像在自虐一样,她不忍心。
心底渐渐变得焦急,鵟羽闹脾气似的摇了下他,见他动也不动,便一头钻到他怀里,硬是把他从趴着翻成侧躺,让两人视线重叠,可她却看不到流萤眼底的焦距。
「流萤?千叶流萤,喂⋯⋯还活着吧?」
鵟羽紧张的推了推他的胸口,流萤这时才缓缓回过神,看着怀里的女孩担忧的眼神,渐渐的,蔚蓝的眼再度变得幽深。
小鵟羽⋯⋯也瞒着他吧?
她什麽都知道,可却什麽也不说⋯⋯
他⋯⋯
「流萤⋯⋯?」看着他渐渐带上怨恨的眼神,鵟羽微微一愣,随即眼底窜起了满满的恐惧,语调却无比愤怒,一把揪起他的衣领,翻身将他压在身下,像头负伤的母狮发出悲痛的怒吼,「你那眼神是什麽意思?你到底是怎麽了⋯⋯」
「⋯⋯我现在,不想看到你,让我静一静。」
他现在什麽也不想听,他不想活在更多的谎言里。
他以为鵟羽已经相信他了,可她却还是藏着秘密,他把一切都告诉了她,他的过去、他的现在、他的未来,他什麽都说了,他对她没有半丝隐瞒,为什麽⋯⋯
看着明显已经放弃和世界交流的流萤,鵟羽微微一愣,随即一阵怒火从心底窜上,毫不节制的爆发了出来,扬手,一声响亮的巴掌声响起,女孩的声音带着无处宣泄的怒火宣泄而出,「千叶流萤!你不要一副全世界都对不起你的样子,就这麽一件事你就想把错全推到我们身上?你知不知道我们三人和鹿鸣过着什麽样的生活?你以为我们愿意?鹿鸣对德川有那麽多事想说却不能说,你以为她也好受?她什麽也不说还不是想保护你!知道得越多就越多人想杀你!这点道理你怎麽还是不懂!而且打我们认识以来,你不就知道我们背後有多少秘密!现在才来跟我们翻旧账算几个意思!」
「就算是这样,那我活该被你们隐瞒?难道我就这样什麽也不知道的活下去?我甚至连自己能做些什麽也不知道!」流萤低吼着,翻过身将她压制,死死的瞪着她,像迷失了道路的孩子一样旁徨的眼中带着点底泪光,说着声音中带上了泣音,「我根本不认识现在的流雨,她可是我这世界上唯一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啊!我却连保护她也做不到!这样的话我做的一切又算些什麽!这些年我做了多少龌挫事,那又是为了谁!她信不过我的能力,也不该——」
「鹿鸣从来没怀疑过你的能力,她是因为相信你,才把你放到她最爱的人身边,让你和德川一起前进,让你替没办法时时刻刻陪着他的她保护着她最重要的刺蝟,她想的比你们这群男人还多!她宁可伤了自己也不愿意伤害你或德川!要是你们两个一起要她去死,她会毫不犹豫的把刀往自己脖子上抹你信不信!」
「你妹妹从来都是最在意你的人!从以前开始我们三不五时就要派人跟着你,你做什麽说了什麽依据依据都要全部汇报给她她才安心,你做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我是谁她也清楚到不能再清楚,你对她说谎的时候你有想过她也会伤心吗?」
鵟羽说着,眼底泛起了泪光,「鹿鸣一直很努力很努力很努力,我们三人想过多少次要杀了你们,让她不要这样虐待自己你知不知道?就算知道会被处分,我们还是想过下手,杀了你,杀了德川鹿鸣就自由了,可我们下不了手,你们是她活下去唯一的动力,要是没有你们,鹿鸣也活不下去,可是⋯⋯可是⋯⋯」
说着,鵟羽咬了咬牙,偏过头不再说话,流萤也陷入了沈默。
过了不知道多久,流萤微微开口,眼神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清澈,却透着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身下明显拒绝对话的少女。
⋯⋯他真的惹毛她了⋯⋯
犹豫地想移开身体,一只手却精准无比的掐住他的脖子,带着煞气的声音悠悠地传来,「想被掐死就动一下,我送你上路。」
⋯⋯不只是惹毛,是让她气得想杀人⋯⋯
流萤在心底抖了两抖,等等,他刚刚是不是对小鵟羽说了会死人的话⋯⋯
刚刚冷静下来後就觉得小鵟羽说得很有道理,他自己也有错,而且这种事应该直接跟流雨好好谈谈而不是在这里自己生闷气,还有小鵟羽不可能什麽都说这种事他早就知道了,刚刚完全就是迁怒,他⋯⋯他⋯⋯
会不会死啊呜呜⋯⋯
「小⋯⋯小鵟⋯⋯人家知错了⋯⋯」
「哪里错了?」
冷到冰点的声音带着森森的杀意,流萤欲哭无泪的看着她,「我错了,我全部都错了呜呜⋯⋯」
「下次还敢压我?」
「不敢呜呜⋯⋯」
「还敢生鹿鸣的气?」
「不敢呜呜⋯⋯」
「还敢跟我闹脾气?」
「绝对不敢呜呜⋯⋯」
缓缓转过头看着一副真的要哭出来似的男人,鵟羽无言了一阵,悠悠的开口,「我说⋯⋯」你的骨气去哪里了⋯⋯
还没说完,流萤像是被踩了尾巴似的抖了一抖,动作利索的钻到她怀里用力的蹭了蹭附带惊天动地的大哭,「哇啊啊啊啊啊!小鵟羽原谅人家啦!人家就是因为心理受创嘛呜呜,流雨都不爱哥哥了哇啊啊啊啊!小鵟羽也不要我那我去死一死好了呜呜⋯⋯」
⋯⋯好麻烦的男人⋯⋯
鵟羽无言地瞪了他一会,随意地拍了拍他的头,「喔。」
⋯⋯烦死了⋯⋯
当流萤抽抽噎噎的讨拍时,啼血楼也是一阵风雨飘摇。
「哪里错了?」
「我该先和小——家康打商量!」
「还有?」
「安全第一!」
「还有?」
「呜⋯⋯自己做的事要负责⋯⋯」
「还有?」
「⋯⋯下次⋯⋯绝对不轻敌⋯⋯」躺在被褥里,鹿鸣一脸知错能改的看着满脸黑气的家康,害怕的缩了一缩,「真的不敢了⋯⋯」
家康双手抱在胸前,翠绿的眼中透着愤怒,「鹿鸣⋯⋯这是第三次。」
「⋯⋯我⋯⋯我发誓不会再有第四次,真的⋯⋯」鹿鸣沮丧地往被子里缩,「我真的知错了⋯⋯」
腿好痛⋯⋯
要不是家康及时赶来,她的右腿已经废了,家康再怎麽生气,她都没有怨言,其实她早注意到了,家康一直往前成长时,她不留心的受伤都会让他分心,要不是太过自信,她一定⋯⋯
看着她沮丧的样子,家康心里也不好受,光是她受这样的重伤,接下来的日子还得受不少折磨,他就愧疚地要疯了,现在⋯⋯他也舍不得她再难过下去,再多训话也改不了鹿鸣受伤的事实,这时候让她好好休养才是。
打定主意後,家康的语调依旧不怎麽友善,但冷意少了几分,「一而再再而三地受伤,你以为我很闲?」
你一受伤,我什麽事也做不了,光担心你就够了,我很心疼知不知道!
他是这个意思吧⋯⋯
鹿鸣垂下眼,眼底微微含泪,「对不起⋯⋯」
「没让你道歉,你啊⋯⋯」家康深深叹了口气,小心地抚着她柔顺的长发,指尖传来温柔的温度又让鹿鸣的眼眶红了几分,「别让我担心了,好吗?你想做什麽、怎麽做都没关系,但要保护好自己。」
「鹿鸣,不是我要说重话,要是你再这样下去,我真的受不了⋯⋯」轻轻地摇着头,家康的声音中带上了一丝哀求,他是真的怕了,看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受伤,全部都是为了他,他宁可鹿鸣什麽也不会,就傻呼呼地待在家里,也不要她以身犯险,独自面对那些腥风血雨。
家康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最终⋯⋯还是没能忍下阻止她的心情。
他心里早就知道,一直放任鹿鸣这样胡来不是办法,但他一直说服自己,这是她的自由,他是被帮助、被保护的,他没什麽话好说。
可是⋯⋯用她的安全换来的保护,他不需要。
他只求她好好的。
默默的看着她,家康努力的开口,眼底满是沈痛,「你要是真的爱我,就别再以身犯险了⋯⋯你要我好好活着,我也要你一世安康,鹿鸣,要是你还打算拿命来换我们的未来,我宁可你现在就——」
「⋯⋯我知道了。」
鹿鸣轻轻点头,偏头把脸颊贴向他的掌心,猫儿似的蹭了一蹭,看着他痛苦的神色,鹿鸣垂下眼,低声地开口,「我再也不会了,你不要哭⋯⋯」
他从来没哭过。
可是⋯⋯她在家康的眼里看到了泪光。
其实⋯⋯她也不是没想过,她爱着家康的方式是不是太自私了?
就像谦信当年对她只是一昧的保护,却什麽也不让她知道,她明明知道那是什麽感觉,却一直逃避这个问题,心里一直偷偷告诉自己,家康没说,就代表没什麽吧,明明知道,他一定很难受⋯⋯
想着,鹿鸣撑起身体,靠在他肩上,轻轻的蹭了下,家康轻声的喝斥了声,语调却变得柔和,「别乱动,动到伤处就不好了。」
「好。」
乖乖的躺好,鹿鸣看着他起身披上战甲,犹豫了一下微微撑起身体,「家康⋯⋯」又这样让他两边跑,不连夜赶路,在清晨前是回不去山区的,而且晚上走山路很危险⋯⋯
看着他的背影,鹿鸣犹豫了一下,轻声的开口,「家康,我让㱄叔跟着你好不好?他刚回来,正闲着没事⋯⋯」
「可以,快躺下。」整理好行装,家康叹了口气再度在床边盘腿坐下,和她双手交扣,翠绿的双眼退去了冷意,虽然还带着一点点的严厉,但更多的是关心和温柔,「我明天就回来,到时候我安排你到德川府邸来休养,我看着也方便,勉得你不要命的乱跑,流萤的事我做多少算多少,搞砸了别怪我。」
「好,路上小心。」难得乖巧的点了点头,鹿鸣双眼渐渐沈重,却还是拚命地睁开眼,「早点回来⋯⋯还有⋯⋯对不起。」
「没人让你道歉了,我走了,快休息,我明天可不想看你没精神的样子。」
等她熟睡後,家康的眼神才完全缓和,深深叹了口气,替她拉好被子,俯首在她额际落下一吻,低声抱怨,声音却满是缱绻,「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连照顾自己也不会。」
离开了房间,家康一转头,只见一身黑衣的㱄打着呵欠懒懒地看着他,慵懒如豹,随意的开口,「小姑娘的态度变了?」
「嗯,大概。」家康轻哼了声,有些无奈的皱起眉头,「这白痴⋯⋯我又不在意⋯⋯」
看他心里高兴着,还硬要装不在意的样子,㱄耸了耸肩,「『你要是真的爱我,就别再以身犯险了』,这样的,啧啧,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奔放啊。」
「嘛⋯⋯反正她这是真的把你当可以并肩的男人了,要是以前,她只会叫我直接跟上,说都不会跟你说一声,终於彻底脱离弟弟的身份了,你可以办个宴会大肆庆祝一下喔,没人会笑你,哈哈!」
「⋯⋯罗嗦。」
家康的脸猛的一红,咬牙切齿地瞪着他,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那句话一说出口他自己都觉得尴尬,果然是鹿鸣的人,一个一个都爱踩他痛处,另外他一直很清楚,鹿鸣对他的保护过度都是出自於姊姊的立场,而不是出自恋人或是未婚妻的立场,作为未婚妻,她毫无疑问是相信他的能力的,只是她一直放不下姊姊为弟弟瞻前顾後的习惯,但他本来也的确没打算让她改,这种事说了,她只会觉得沮丧。
总归都是为了他好,他默默接受就是。
但鹿鸣愿意和他商量,这是再好不过。
但这次是真踩到他雷点了,好在鹿鸣也听下去了。
家康想着,飞身上马,㱄潜入了黑夜,在草原上飞驰着,家康总觉得,过了这一槛,接下来一切都会好起来,他和鹿鸣会越来越好,还有其他的一切。
想着,家康的眼中闪过了一抹希望,嘴角微微勾起,翠绿的眼彷佛闪耀着光芒,变得耀眼无比,同时,在瀑布下,一双一模一样的眼中却透着苦恼。
「呜呜⋯⋯防水布只有一块⋯⋯」
有着和家康同样的眸色少女一脸苦恼的看着手中的布料,一身现代衣服和身边的男人一身和服显得格格不入,也不知道是谁闯进了谁的世界,瀑布下的小山洞中,努力散发着光和热的小火堆映照着她的侧脸,轮廓突然地和鹿鸣七八分相似。
「老天⋯⋯」藏在暗处的欧惨叫了声,死死盯着山洞里苦恼的少女,就差没把眼睛瞪出来了,「这真不是德川和鹿鸣偷生的吗!」
要不是他现在要看着这女孩,免得她对政宗不利⋯⋯
虽说这女孩奇装异服的,又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还救了政宗,但还是看着以防万一。
本来把政宗从瀑布下打捞起来的工作应该是他和鵟羽的,但这个女孩突然的就从池底冒了出来,把伊达拉上了岸,他们也就按着不出手,由鵟羽回去通报,而他在这里确保政宗的安全。
⋯⋯要不是还有这该死的工作,他都想杀到家康面前好好问清楚他和鹿鸣什麽时候生了个女儿了!
看着眼前除了发色之外,越看越有那两人影子的少女,欧总觉得自己开始怀疑人生了。
单看那双眼睛,他会怀疑这是家康偷生的,但看轮廓,根本是鹿鸣的翻版,结论除了他俩偷生的还有什麽?
可问题是⋯⋯这小姑娘看着至少十七八岁,德川今年二十,鹿鸣今年二十二,怎麽也生不出来啊!
⋯⋯可是这世界哪有这麽巧的事,欧在心底哀号了声,他回去怎麽写回报书啊!他真怕他长篇大论就在问鹿鸣这女孩是不是她亲生的,鹿鸣不活活掐死他才有鬼!
丝毫不知暗处有人看着,少女将防水布往昏迷中的政宗盖上,自己在靠近火堆的位置躺下,缩成小小一团,很快陷入了熟睡,欧看着看着,一直到火堆熄灭,看那女孩冻的发抖的模样,忍不住无奈,悄悄从暗处现身,将她拖到政宗身边,探了探政宗的鼻息,确定没有问题後一把把人塞到他怀里去,既然被人家救了,当一回暖炉也是应该的。
看少女的呼吸恢复平稳,欧打了个呵欠,又藏身回暗处。
殊不知⋯⋯
「这⋯⋯这是——」
从昏迷中清醒的政宗眨了眨眼,看着怀里的少女,在看了看自己衣衫不整的模样,脑子里闪过了各种见不得光的画面,看着少女的眼神也微妙了起来,几乎同时,少女迷糊地揉着眼爬起身来,一对上他深蓝色的眼,愣了一愣,瞬间退个老远,没一下又傻呼呼的靠了回来,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阵,露出明朗的笑,和家康相似的眼流出满满的好奇,「看起来没事了,话说这是什麽活动吗?怎麽打扮得这麽奇怪。」
「没事?奇怪?」政宗疑惑的抬了抬眉,意味深长地勾起嘴角,眼神飘向自己整齐搁在一旁的铠甲,再悠悠的转回她身上,「要说穿着,奇怪的是你吧?」
「诶?」少女不解的偏了下头,眼珠子灵巧地转了一圈,突然脸色闪过一抹僵硬,似乎正想说些什麽,山洞外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一声大喊,「政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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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晚了一天啊(趴)
这次字数爆了,呜呜,不想割文,就这样吧~(咸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