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後,三道雪白的身影掠过树林,为首之人面带银狐面具,身形挢捷,跟在她身後的两人有些讶异的交换了个视线,同时也在彼此眼中看见了一抹忧心。
鸣大人肩上和背後的伤,还没好全,现在就这样赶路,身体不知道吃不吃得消……
虽然给了德川家康讯息,但鸣还是很不放心,打算亲自走一趟,换句话说,他们已经赶了五天的路,现在已经可以看见大部队的头了,白卫没回报错误的话,家康就在部队的最前头一区,千叶流萤和部分家臣随侍在侧。
「鹫翅,你说,要不要让大人停一下?」看着鸣纵身跃过一条不算小的河时,似乎脚步踉跄了一下,欧忧心的瞥了下鹫翅,见她也微微皱着眉头变收回视线,「以这速度,在一炷香的时间便能赶上……」
「鸣大人,拒绝。」
鹫翅摇了摇头,欧深深叹了口气,看来要做好照顾病号的准备了。
他就不信这样赶路,鸣的身体不会垮掉,也不想想,她要是倒下,灵川怎麽办?
发觉欧的顾虑,鹫翅犹豫了一下,猛的停下脚步,在前方的鸣立刻察觉,也跟着停下,回过头,鹫翅心里一阵挣扎後,往地上一坐,随手把欧也扯下来,面纱下的眼睛透出一抹决绝,「鸣大人,休息。」
「不行,必须追上德川家主,才能……」鸣正要拒绝,却感觉头晕了一下,还是鹫翅即时上前扶着她,她才没有接跪下去。
只是晕了一下,鸣本来想直接站起来,却被鹫翅死死抓着,还顺便……
「鹫……鹫翅!」
「欧,检查!」
把鸣的衣服褪掉一部分,露出肩上的刀伤和背上的烧伤,鹫翅瞥了眼欧,自己则是继续抓着鸣不让她乱动,看着眼前这诡异的画面,欧觉得自己也是醉了,忍不住抹脸。
是谁说鹫翅最听话的?
拗起来还不是连主子⋯⋯的衣服都……
「欧——」
正当欧在神游时,鹫翅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看他冷着脸盯着鸣大人的背,她就忍不住来气,但没办法,欧稍微知道一点医术,把鸣大人的伤势交给他检查是最好的,等今天完事回去之後,她绝对,把这混帐雄性打的连黑雨都认不出来!
看到鹫翅眼底的凶光,欧连忙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上前拆开渗血的绷带,一看见发炎的伤口,他心情复杂的瞥了眼不断挣扎的鸣,思考了一会,抬起头,对鹫翅摇了摇头,「鸣大人必须休息。」
为了一个你已经放弃的男人,这样……值得吗?
为什麽你就这麽坚持,一定要亲眼见他平安?派我们这些部下去不行吗?你知不知道,你背上有多少人命,光是最忠实的白卫,就有五十人,加上我们四人,还有那些各地为你卖命的人……
欧真的很想问她这个问题,明明是这麽机灵的人,为什麽可以蠢成这样?
为你死心踏地的一群人,和一个你得不到的人,这还要选吗?
听欧这麽说,鹫翅也是有些挣扎的看了眼鸣。
「鹿鸣」是不可能再出现在德川家康面前了,因为她想让他死心,能够光明正大看着他的,只有「鸣」,而鸣本身就必须跟非灵川成员的人保持一定的距离,避免身份曝露,这是她对自己的限制、对他的保护。
鸣想要见他。
鹫翅看着不断尝试着重获自由的鸣,心里也不好受。
她……也不是没喜欢过人,自然知道,那种想见而不能见,想接近又不能接近,却怎麽都想见一面的痛苦,嘴里说着再也不见面,心里却始终为他留下一片地方,她也曾经为了那个人偷偷跑出青楼,人没见到,反而是吃了妈妈一阵鞭子,但那之後,她只是更想见那个人。
不过那个人,最後让她失望透顶。
但她被骗过,所以知道,什麽样的男人不能信,什麽样的人,或许是个可以托付的人,好比德川,好比……想到这,鹫翅瞥了眼欧,眼底透出嫌弃,一定是她的错觉,欧怎麽可能是个好男人,刚刚还想说要不要把鸣大人敲昏了再让他带回去,但想想真是太危险了,绝对不行……
而且那麽做,鸣大人一定会激烈的反弹回来,罚她还不打紧,要是让伤口恶化,那她掐死自己的心都有了。
为了鸣大人,她也只能用劝的了……
鹫翅叹了口气,难得的用自己原本的声音开口,在一旁的欧听了,满脸错愕的抬起头,立刻撞上鹫翅不悦的视线,连忙移开视线,「……鸣大人,请不要胡闹。」
「我必须确定他没事,不然我不能放心,更何况这是我放出去的消息!我要亲自确定真实性!」
鸣坚决的说着,鹫翅深深叹了口气,亲自……吗?
鸣到底知不知道她在说些什麽……前几天说,要从此当影子的人是谁,她不知道,鹫翅在心里吐槽着,顺便悠悠地加上一句,反正那个人既不是鸣也不是鹿鸣,对吧?
所以说,见个面嘛,有什麽难的。
这麽想见面,就纵容大人一次吧,横竖……鸣大人还是舍不得丢下他们的,应该吧。
「那鸣大人千千万万不能出手,接下来就交给属下和欧处理,属下背您吧。」
既然决定退一步了,鹫翅果断的背起鸣,丢了个眼神给欧,自己纵身继续赶路,欧看着她的背影一会,忍不住叹气,「怎麽都尽是这些温柔的笨蛋呢……」
但他不讨厌就是了。
鹫翅这家伙,其实心很软的吧。
想想她冷冰冰的样子,再想想她宠着鸣的样子,欧忍不住苦笑,「鸣大人啊,怎麽你尽是吸引这些人呢。」
对自己人温柔,对外人残暴,这群人……欧摇了摇头,鹫翅简直是其中的极端之一,除了鸣,没人比她差别待遇更严重了,要是给人骗了怎麽办,看着机灵,笨得要死,没发现鸣大人是故意胡闹的吗,人家早吃定你会心软了。
稍微想想就会知道,鸣哪是这麽多话的人,还不是看准你一定会让着她,这才没搬「命令」出来压人,想想那样多伤感情啊⋯⋯
再度叹了口气,欧加快脚步追上两人,略过鹫翅身边时,低声开口,「要是鸣再胡闹,我帮你打昏她。」
心软不是件好事,尤其对现在重伤的鸣,欧在心里叹了口气,如果你狠不下心送你最爱的主子一记手刀,他代劳就是了。
说完,欧加速往前探路,鹫翅眼底闪过一抹惊讶,紧张的回头看了眼闭目养神的鸣,见她似乎没听到,这才松了口气。
没多久,已经看见主帅的旗帜了。
看着飘扬的鲜黄色旗帜,鸣眼中闪过一抹紧张,示意鹫翅把自己放下,伤口刚刚这样休息了一会,已经可以稍微活动了。
既然已经可以远眺了,就没必要过度接近。
稍微观察了一会,鸣很快地就找到了家康的位置,打出个手势,示意两人跟着自己行动,便随着部队的速度继续前进,一面留意四周的状况。
这时候,差不多了⋯⋯
抬头看了眼天空,鸣的眼中闪过一抹紧张,默默地解下脸上的面具,递给站在自己左後的人,淡淡的唤了声「欧」。
看了眼那张狐狸面具,欧立刻会意,收入怀中後一个闪身便消失在两人面前,留下鹫翅继续守护鸣的安全。
等欧离开後,鹫翅顿时松了口气,身上的戾气稍微散去了一些,眼底有些无奈的看向解下面具的鸣,看着她那张温和的笑脸,鹫翅除了叹气,什麽也不能做,「鸣,耍赖,禁止。」
短短的三个词,鸣就知道,她也知道自己吃定了她一定会心软,所以才这样胡来,不过⋯⋯最後两个字,她怎麽觉得没什麽说服力呢?
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鸣把注意力放回部队身上,嘴角扬起一抹笑容,一旁的鹫翅不解地看着她,鸣眼底闪过一抹一闪即逝的狡猾,同时,两道白色的身影出现在她身边,「鸣大人。」
「来了?」
「已经知道了。」
「不错,跟紧了,能找到基地最好,若这是陷阱,性命为上。」
「遵命。」
两名白卫将右手按在左心口低头行礼,接着何来的时候一样突然地消失,鸣轻笑了声,眼底带笑意,「鹫翅,你说,这是不是雨的陷阱呢?」
「不论如何,那两名白卫都有准备,定不会让雨卫危及鸣大人的安全,由欧代替鸣大人出面,也让雨卫无法确定您的行踪。」
大概猜到是怎麽一回事,鹫翅也望向远方,只是眼底闪过一抹担忧,「白痴⋯⋯」
不要出事⋯⋯
鹫翅猛的摇了摇头,她在担心他什麽,挂了是他自己太没用,那个变态,什麽时候跑掉都说不定呢!
她还没承认他是同僚,想想他之前对鸣大人多过分⋯⋯
鸣瞥了眼一脸纠结的鹫翅,眼底闪过一抹无奈,鹫翅⋯⋯你⋯⋯
一句话就收买你了,你确定真的没问题吗⋯⋯
有人帮你敲昏我,你居然⋯⋯有些欲哭无泪的看回部队身上,鸣深深叹了口气。
鸣怀疑人生的同时,欧飞快地略过平地,只留下一道残影,同时暗中的人也蠢蠢欲动,感觉到漫天的杀气,欧忍不住无奈,自家主人,真越来越不务正业了,脑子也抽风的厉害。
上一次是要鵟羽扮成鸣来骗信长,这次居然要他来⋯⋯
这是什麽意思⋯⋯
欧叹了口气,继续往部队接近,没一会,部队传来一阵骚动,欧的眼底闪过一抹锐利的光,望向鸣最在意的那人,家康也听见了身後的动静回过头,当流萤想策马回头查看时,一股不祥的预感爬上背脊。
「小心!」
瞥见一道箭芒,流萤大喝了声,挥刀斩落直冲家康的暗箭,脸上透出一抹凝重,这时,约莫十道黑影闪过,在远处看着的欧眼底闪过一抹错愕,「雨卫⋯⋯?为什麽⋯⋯」
难不成,这次的暗杀,雨卫也参与其中?
欧回想了一下,鸣有时候也会让白卫接一些暗杀任务,但最终目的不只是转雇主的钱,而是藉机潜入雇主身边的机构把能挖的资料全挖出来,有时候还会转手把暗杀资讯卖给被暗杀者,白卫便只是做做样子,订金还了就还了,她也没多在意⋯⋯
该不会,母亲也来这招?
但母亲要今川的什麽信息?
该不会今天是个陷阱?
欧摇了摇头,暗杀的资讯是鸢尾带回来的,鸢尾办事绝对可信,所以说,母亲应该还不清楚他们的动向,只是吃定了鸣不忍心让德川家康有个好歹,所以想借机让雨卫把鸣引出来,露出狐狸尾巴好追踪或者顺利的话,直接杀掉。
⋯⋯鸣,你一定是故意的⋯⋯
突然明白了鸣的用意,欧哀怨的看了眼天空,他应该没跟错主人吧,没有吧⋯⋯
认命的继续接近部队,欧叹了口气,打起精神暗中护卫着挥刀应敌的家康。
这十五人中,只有一人是雨卫,却每个都做着雨卫的打扮,要不是他太熟悉雨卫的气息,只怕连鸣都要给骗了过去,以为雨大张旗鼓地要杀德川家康,但事实上,这只是试探而已。
稍微松了口气,欧紧盯着那名雨卫,虽说其他十四人的身手也不差,但真正可能伤到家康的,只有这一人,而且要是他下暗手,流萤也来不及拦下,到时他就得动手了。
想着,欧摸出那具狐狸面具,深深的叹了口气。
戴完就直接给他,就不怕他嫌脏吗⋯⋯
在心里腹诽着,欧戴上面具,这时,家康一刀砍向一名暗杀者,和他并肩作战的流萤眼底的紧张却有增无减。
总觉得有种被盯着的感觉,当第十四名暗杀者倒地时,家康松了口气,流萤也稍稍放松了些,应该⋯⋯没人了吧?
继续戒备了一阵子,家康抛了个眼神给流萤,正要继续让部队前进时,一道漆黑的身影瞬间来到他的面前,家康眼底闪过一抹错愕,只见银白的刀刃彷佛慢动作般的逼近,一股逼人的杀气伴随着刀的锋芒袭来,一旁的流萤和其他家臣想要扑上来,却显然来不及了。
难不成,他要交待在这里了?
家康微微瞪大双眼,要是他对那则讯息多上心一点,刚刚再多戒备一点⋯⋯会不会不一样?
他还没有跟鹿鸣道歉,还没跟她说过,他的心情,还没给她她想要的世界,他就要死了?
「呃⋯⋯」
正当家康绝望地看着刀刃时,一声窒息的声音传来,这时他眼前,闯入了一道雪白的身影。
「敢动我的人,想死?」
毫无感情的声音悠悠地传来,家康定睛一看只见来人,一身白袍,一张狐面,全身散发着冰冷无情的气质,彷佛天地间,没有能让他动心的事物。
感觉到身後的人沈默地注视,欧也神情不悦的瞪着被自己掐着脖子的雨卫。
要命,差点连他都来不及拦截了,要是这位小祖宗有个好歹,那个女魔头还不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