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鹿鸣全力赶往三河国,但沿路上还是得去各个情报点露个面,毕竟是未来的情报网主控者,总是要掌握一下各个地区的状况,所以,当她快要到达三河边境时,得到的就是武田信玄准备进京,而他将会「经过」远江国。
远江国是家康治下的国家,而信玄这次的经过会是什麽意思⋯⋯看着部下递上的报告,鹿鸣在心里冷笑,经过?好个经过,欺负我弟弟还没长大是吧?
她才不信信玄会老老实实地只是走过去,没也不做,何况家康现在是信长的同盟,十有八九信玄会顺手抢了远江,到时候家康这一年来绝大多数在外头的努力都将化为乌有,而且一定会动摇到他的实力,她不敢想像家康会多难受。
虽然抢夺城池这种事天经地义,她学习管理来自各处的情报後,她已经看到麻痹了,但是现在信玄要抢的是家康的东西,对自家小刺蝟护短无上限的鹿鸣顿时愤怒了,抢我弟弟的东西?行!我看是灵川神社的情报网强,还是你那个什麽混帐三者厉害,我鹿鸣不用假消息害死你我鹿鸣就恢复本名,回去做上杉谦信的妻妾!
动作要快,心里气个半死,鹿鸣依旧满脸和煦如春风的笑容,只是笑容被掩盖在银色的狐狸面具下,无人能够看见。
将报告放到烛火上一把火烧了,离开作为地区中枢的酒楼,在暗处解下面具收入行囊,翻身上马奔往家康在远江的居城,日夜兼程,一路从灵川的情报网中取得消息,但是状况越来越不乐观,进入远江境内後,不用去情报点,她自己都看得出来是什麽状况。
德川军根本挡不住武田的赤甲军,再这样下去远江沦陷只是时间问题,鹿鸣一面在马上赶路,一面思考着,不去管连日骑马导致的伤口不断发疼,专心评估着状况,武田是赢定了,现在能改变的就只是家康能保留多少实力,如果硬拚下去,对三河太伤了,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让出远江,保留实力,来日复仇。
但是有时候不是说退就退的。
鹿鸣抢在武田军前面两天的路程,指示情报点的人员接下来的动作後快速浏览过德川军的动向,一看过,她有些无奈又忍不住想发火,面具下的眉头紧皱,这只死刺蝟,能不能不要这麽倔强,信长都要你退了还不退?
她知道家康个性不服输,但是不服输也不能让自己曝露在危险中啊!
以武田的速度,再过几天就会打到家康现在居住的浜松城下,如果是她,这时候一定会用力砸家康一拳,骂他一声白痴,再苦撑下去死的是你的家臣啊!
努力压下心中的怒火,鹿鸣冷静下来後重新思考,如果家康死守浜松城,也不是绝对会失守,而且现在逃回三河有失德川家的脸面,横竖家康都不能退了,而且织田那边传来的情报是,信长已经派了援兵过来,家康沈得住气再撑一下,或许就有转机了。
想着鹿鸣深吸了口气,在缓缓的吐气,从座位上起身,但是⋯⋯「嘶——」
「鸣大人!」
一旁的一名侍卫惊呼了出来,侍女连忙想上前,但是却被鹿鸣喝退,一反平常的温和。
在菱川神社外的情报点,她都会以假身份出现,也就是身着白袍,面带银狐面具的「鸣大人」,而鸣大人是蛮横的,是果决、冷血、杀伐的,就如她的师傅、面带黑貂面具,一身镶金黑袍的「雨大人」。
简单的说,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在为「雨大人」、「鸣大人」办事,却无人知道这两位的真实身份,更不知道他们能猜到的顶头上司是灵川神社的两名巫女。
毕竟她们的形象和平日在神社中温和微笑的神职人员完全不同。
此时鹿鸣动作毫不拖泥带水地起身,既使腿间几乎被马鞍磨掉了一层肉,但她若是在这时候停下,她担心小刺蝟会出事。
她总觉得家康会做出错误的判断,不得不说,家康的经验真的不够,完全不是信玄那只红狐狸的对手,有情报说信玄重病,鹿鸣一面赶路,一面考虑怎麽从这上面下黑手,让信玄自顾不暇,没时间找家康麻烦。
但就算有方法,现在还不是时候,鹿鸣双手握紧,牙齿紧紧地咬着,伤口很痛,但是要治疗还得等等,就是情报出去了,发挥效用还是要时间的,比如说⋯⋯
鹿鸣眼中闪过一抹暗芒,在下一个情报点下了一个命令,随即又继续赶路,但是当她到达浜松城下时,终究是晚了。
「武田军怎麽⋯⋯?」瞪大双眼看着往三方原退走的武田军旗,鹿鸣不敢相信,一支部队的移动速度居然比她一个人星夜赶路还要快,但更让她崩溃的是还在後面,就算平日伪装得再好,鹿鸣一对上家康的事,那层伪装很容易会就被摧毁,这时鹿鸣一面策马冲下山奔向出城的德川军和织田军,同时忍不住破口大骂了起来,「天杀的你个德川家康,你一年来没长脑袋是不是!还以为你跟武田打会有胜算吗?到外头不要跟别人说我是你姊姊!我脸都丢死了!」
同时,走在德川军中的家康面露凝重,他知道不该追击,但是⋯⋯
瞥了眼自己身边,从信长那边来的将领,他真心想抓狂。
这群家伙不长脑袋就算了,还要拖德川军下水,他又不能放着自己的家臣犯险,只好也跟了出来。
看着前方,在家臣眼中,家康一身大将之风,让他们信心十足,却没想到家康想的却是等会怎麽跟武田虚晃一遭後回城。
不是他软弱,是形势比人强⋯⋯
家康不甘心地咬着嘴唇,他还不够强大,他又一次用生命去体会这件事,那晚说,他要扬名天下,但是⋯⋯今天他能全身而退吗?
想着,家康从衣领里拉出那天晚上的小金铃,紧握在掌心,「鹿鸣⋯⋯」是不是在也见不到你了?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正当家康担忧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方传来,大军顿时一阵紧绷的转向声音的来向,众人却同时看得痴了,只见一名身着白衣的少女驾着一匹焰红的骏马奔直持着,银白的长发随风飘散在空中,一双冰蓝的眼满是凛然,精致的小脸却带着微微的笑。
美的简直不是人间物啊⋯⋯
当大家感叹着,有个士兵却先清醒了过来,「等一下!她朝我们冲来了!」
「真的!」
「是敌人吗?」
当大军骚乱起来,鹿鸣在军前三个马身的地方勒住马,蓝眼一扫,只见德川的军旗就在不远处,便深吸了口气,在数千将士面前,史无前例的怒吼了出来,「德川家康你这只混帐刺蝟给我滚出来!」
「⋯⋯」全军。
「⋯⋯」家康。
用力咽了口口水,家康不得不承认,他吓到了。
他认得,这个声音,是鹿鸣的声音,看了看手中的金铃,默默地收回怀里,心想事成就是这样⋯⋯吗⋯⋯
虽然是能见面了,但是⋯⋯家康第一次看见鹿鸣发火,他真的怕到了,他不想去撞鹿鸣的枪口啊,可是⋯⋯「让开⋯⋯」不出去鹿鸣只会更火爆,他有这种感觉⋯⋯谁告诉他,那时候波澜不惊的鹿鸣是谁,他不知道!
气息有些发虚的对身边的家臣下令,家康不顾他们困惑的眼神,驾着马走出军队,看着鹿鸣那张笑脸和毫无笑意的蓝眼睛,家康真的想躲回军队里,他突然觉得跟武田对阵没那麽恐怖了,真的。
「鹿⋯⋯」一年来,家康在心里已经习惯叫鹿鸣的名字,而不是叫「姊姊」,因为他下意识的排斥这样的称呼,但是现在⋯⋯「姊姊⋯⋯」这样叫最能让鹿鸣心软,大概吧⋯⋯
看着一副做错事小孩模样的家康,鹿鸣扫了眼他身後的军队,无视他们一脸的错愕,大概猜到了,家康自己是不想出城的,这顿时让她的火气转向他身後的家臣们,但此时不让家康有个血的教训,跟前面说的一样,她就恢复本名去当上杉谦信的妻妾!
「自己说,你该不该打?」鹿鸣的视线毫无温度的转向家康,语调轻柔,甚至连嘴角都柔和的微微勾起,後者咽了口口水,老实的应了声「该」,头垂得更低了,鹿鸣加深笑容,又问,「为什麽该打?」
家康尴尬的满脸通红,虽然被鹿鸣训话没什麽,但是当着全军被训⋯⋯呜呜⋯⋯
欲哭无泪的家康偷偷看了眼鹿鸣,随即收回视线,她真的在生气,「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好比现在⋯⋯
家康才说完,鹿鸣立刻不客气的一掌朝他的脑袋巴下去,大声而清晰的开口,「没人要你咬文嚼字!自己跟所以人说清楚,你觉得这仗该不该打!」
「不⋯⋯不该⋯⋯」家康突然眨了眨眼,抬头看向鹿鸣,只见她恶狠狠的瞪着他身後的家臣们,明白了她是在给自己机会阻止这场必输的会战,到时候他心里不高兴,想找人发泄,要安上什麽样的黑锅,她都会背。
一点都没变⋯⋯
家康想着,忍不住眼匡泛红,他在城内是能独排众议,坚决守城的,但是他最後松口了,明明知道是错的,他明明知道却⋯⋯
想起自己软弱的决定,家康再度自我警惕,这种事,绝对不会再发生。
他不会听不进家臣的话,只是有些事他看得透彻,他是不会再妥协的了。
掉转马头,家康解释了信玄可能的战略布局,还有德川织田联军一头栽进去的可能危险,再说这陷阱一进去就必死无疑,一开始主战的织田军将领也怕了,於是,当下两军决定回到浜松城内坚守,直到信长的其他援军到达,城门一关上,家康才想回头跟走在自己身边的鹿鸣道谢,却只听到一声闷响,焰红的骏马背上,已经没有那名身着白衣的仙女了。
瞪大双眼看着昏迷倒地的鹿鸣,家康愣了好久,才一跃下马,带着恐惧的声音大声呼唤着,就是刚刚走在军前,他都没这麽害怕,「鹿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