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红楼里头的姑娘个个娇艳水灵,面容无一不好,说话也轻声细语,去年的花魁更是春红楼的头牌,不少达官贵人因此在此设宴,使春红楼成为城中数一数二的青楼。
为了好好安葬伏义,小阿钰将自己卖给春红楼当粗使丫头。
她一无所有,待伏义下葬後,她便拎着简单的包袱进了楼。
起初,小阿钰和十几个姑娘住在一起,连着七日被人好吃好住地供起来,一点活也没做。
第八日一早,鸨娘领着两个嬷嬷前来。
「都起来了!挨个排好,动作快些别磨蹭!」
小阿钰本就浅眠,几乎是鸨娘开口,她就醒了,十几个姑娘起身,先下床站好的排在队首,阿钰则不慌不忙地整理,恰好让自己排在队伍不前也不靠後的位置。
鸨娘瞧了眼前一排个头高矮不一的姑娘,清了清嗓子道:「我春红楼买下你们,不全是要当粗使丫头的,只要你们愿意同楼里的姑娘们一样,便能继续吃香喝辣,日後出息了,荣华富贵更是握在你们自个儿手上。」
「愿意受我春红楼栽培的站出来,不愿意的就干活。想好了该怎麽选,对你们自个儿的前程才是好的……」
十几个小姑娘听完话,面面相觑,这几日相处下来较为熟识的,随即交头接耳叽叽喳喳起来,小阿钰垂下眼,捏紧袖子,心里已选好了路。
她不清楚这些人是否晓得答应鸨娘之後,即将在日後面临什麽,可她跟着父亲一路闯荡,见识不少,很明白这样光鲜亮丽的背後,过的是怎样的日子。
「阿钰,你选什麽?」
排在她身後的小姑娘凑到她耳边轻问,目光忐忑地游走。
「……不动。」
「啊?」小姑娘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不愿意。「那、那我随你一起。」
小阿钰不解地瞥她一眼,小姑娘朝她怯怯地浅笑,没有再说话。
这头她们两个窃窃私语时,已有不少人站出去,也有几个人低着头捏着裙角,似乎在挣扎。
鸨娘却不给她们犹豫的时间,朝两个嬷嬷使了眼色,其中一个就领着愿意留下来的姑娘们出门了。
留下的只有小阿钰和她身後的女孩,以及一旁的三个姑娘,那三人个子稍长她们两个,小阿钰记得她们恰好都差一岁,最高最大的那个今年十一。
「既然你们选择做粗使丫头,便不要偷懒,今日过後,就是奴、是婢。方才那些人,现在起就是你们的主子了──要有不听话想逃的,我头一个就先弄死了她!」
几人抖着身子应了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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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不太好过。比起刚来那七日,这十几天每日都有不少的活儿要做。
春红楼一般傍晚才开始营业,但小阿钰等人的活儿却得从一早做到晚上。有时贵人在春红楼歇下,大半夜要热水、酒水小菜,都得有人去备。
而今又逢人手不足,买回来的丫头还有一批被当作新的妓子培养,粗使丫鬟一个人便得抵三个人用。
可即使如此,小阿钰也不後悔。
半个月过去,她每日睡不到两个时辰,但心底有盼头,每日的精神还是不错的。
今日一早,花字房的客人喊了早膳,还点名让小阿钰去送。
思及那房客人的德行,她心里有些抗拒,当下便跟嬷嬷商量能否换个人,可被嬷嬷责备了好几句也没能推掉这差事,只好去了。
她之所以抗拒去花字房,乃是因为花字房的客人在她伺候的两三次里,总是对她毛手毛脚,眼光又极为赤裸贪婪……她虽是对男女之事一知半解的孩童,也感到相当不适。
只希望她进去时,能有哪位姊姊在里间伺候着吧。
思绪翻转间,小阿钰人已经到了房外,方出声,门即被拉开,熏香从里头袅袅散开,她低下头微微屏息。
「来啦,把饭端到桌上吧。」
听到是男人的嗓音,小阿钰顿时浑身紧绷,道了声是之後,端着盘子入内。
她将盘子放上桌,眼角不经意往旁边的屏风一瞥,绰绰的人影正在梳头,小阿钰心下稍安。
「若无其他的吩咐,小的先下去了。」
「等等,芜宴还没出来,你来替我倒酒。」
小阿钰虽想快些逃离,但客人的话不得不从,只好上前。
春红楼一向将客人的话奉为旨意,要是违逆客人的意思,她讨不了好。
她边乖顺地斟酒,边想着房内还有一人,客人应当不会放肆,依言把酒满上後,她躬身要退,却被一把擒住手腕。
「贵人这是要做什麽!」小阿钰心尖一跳,忍不住喊出声,浑身绷到极致。
「做什麽?」屏风後传来一阵嗤笑,娇嗲的嗓音随人影移过来。
「小丫头,你还不知道呢,这沈家公子是特地等你的。」
什麽意思?小阿钰僵在当场,不知是不是错觉,空气中的香味骤然浓烈起来,她不适地摇了下头,发觉视线内的人物都模糊起来,身体内好像有把火在烧……
是熏香!
嬷嬷交代过,楼里有时会点上助兴的催情香,曾叮咛她们在味道散後再去打扫,但大多时候都是房间已没有味道了,才会有人叫她们整理。
她不曾遇过这种状况,对後面要发生的事情亦懵懂,可是她清楚的知道不能再留在这里。
「沈爷,妾身把这丫头片子给您带来了,您是不是也该奖赏一下妾身?」娇滴滴的嗓音搭上半软的柔嫩纤躯倚在他胸膛,又撩得他心头火起。
小阿钰越看越怕,拚着还有清明的意识,一口大力地咬上对方的手;沈公子痛得松手,一个耳刮子挥过去,竟然落空!
小阿钰拔腿就跑,一路往大门口跑,脚步匆惶踉跄,惊了不少人,房内的沈公子推开芜宴捏着手出来,沉下脸吆喝着抓人。
小阿钰一路狂奔不敢回头,脑子晕沉,心跳极快,身後春红楼夥计的叫骂声紧追着她不放,京城偌大,她竟不知能往何处躲藏。
街上来往的人瞧着,不敢拦阻,纷纷闪避让道,小阿钰不过五岁年纪,步伐小又中了药,才拐一条街就被追上了,一鞭子被人甩翻在地。
後背火辣辣的疼,手脚磕地磨出了钝痛,还不及爬起,腰窝就被人重重踩了一脚,她闷哼一声。
「跑?我叫你跑!」说着,又是一鞭下来,当即打得她皮开肉绽。
她惨叫一声,浑身灼烧似的疼,痛得全身蜷缩,然而她腰窝被人死死踩住,她只能乖乖挨打。
她很久没这麽疼了。
每次疼的时候都有父亲抱着她哄她……她想父亲了,好想好想他。
父亲,阿钰跑不动了,阿钰要死了……阿钰死了的话,是不是就可以去找你了?
谁能来救她……她疼,真的好疼啊。
她数不清自己挨了几鞭,正当她以为她要断气的时候,鞭子却再也没落下来,然後在她茫然模糊的视线中,好似又看见那个给她银子的贵人。
他蹲在她身前,拨开她因仓皇奔跑而散乱的发,她看清他的样貌──确实是他。
「没事了。」
她安心地晕了过去。
那道温和的嗓音,带着一束不容黑暗掩蔽的光,照亮了她的世界。
他又救了她。
──要是这次她能活下来,等她为父亲讨回公道,她的命就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