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看夜景
曾经文莫迪觉得最漫长的时间大概是考大学的时候，那时候学测的时候英文没考好，文莫迪知道自己上不了好的学校後，第一次认真向上整天蹲图书馆念书，等成绩分发後虽然没上第一志愿，但Ｂ大法律系也不错了。
接着他就跟一般大学生一样迷上打游戏，开始向下沉沦。
离题了。
他现在正面临生死关头，人家说当男人骑上车後会变另一个人，那眼前这人大概百分之百应证了这句话。
文莫迪觉得他的生命到此为止了。
於是他开始在後座念了一堆阿弥陀佛，并向上天发誓如果还有机会到翠绿谷餐厅用餐，他一定会付费，再也不当个吃霸王餐的家伙。
「有这麽害怕？」老板稍稍偏头，问後座紧抱着他的文莫迪。
「我後悔了。」文莫迪哭喊：「我後悔没写遗书。」
「你想完成什麽我帮你完成。」老板就好像神灯精灵上身一样，鬼灵精怪的。
「我一定会好好付钱的，啊啊啊啊──」文莫迪的声音随着加速的引擎声慢慢消失在黑夜中。
等车子终於到了机车停车场时，老板一声：「到了。」对文莫迪来说根本是救赎，他宛如屁股长虫一样，立刻从椅垫上跳下来，拔下安全帽。
当呼吸到新鲜空气时，他才有活着的感觉。
「有这麽恐怖吗？我骑的算不错吧。」老板也摘下安全帽，甩甩头。
「上山也能骑80，你是怎麽骑车的？」文莫迪反问。
老板的手顺势放在文莫迪的头上，揉着他松软的发，嘻笑着：「你没骑车过吧，小嫩逼。」
「不然等一下下山我骑！」文莫迪一边闪躲那只讨厌的手，一边跃跃欲试要报名当驾驶。
「那我才真的要写遗书。」老板搭着文莫迪的肩，带着他走到人群聚集的地方。
文莫迪一路被他搭着肩，怪别扭的，但庆幸的是老板带他到的山上不是什麽人烟罕至的鸟地方，而是一所学校的後院，爬上建筑物，可以鸟瞰整个Ｂ市。城市的夜景很美，刚好今天没有雾，天气很好，闪烁的霓虹灯尽收眼底。
一路走来，路边还有卖香肠和鸡排的摊商，和几台乱停车的摩托车。
只是同性别的两人手勾着手或肩搭肩的，只有他们。文莫迪一看到有人在看他们，快速的甩开老板，小碎步的走到前方，故作正经。
「干嘛那麽抗拒我呢？」老板的长腿跨个一两步就追了上来。
「我们非亲非故连朋友都谈不上，」文莫迪转头看他：「带我来这边干嘛。」
「带你飞呀。」老板毫不在意外人的眼光，双手扣住文莫迪的腰，把他当小孩子一样从地上抱起来，晃了一圈後再放下。
「……」文莫迪拳打脚踢，咒骂：「混帐！」
文莫迪才不会乖乖束手就擒，既然拿不到老板的钥匙，那他就叫周边的计程车回家。
看出文莫迪的企图心，老板好心提醒：「你匆匆出门的时候有带钱吗？」
文莫迪愤恨撇了他一眼：「你这个务实的人。」
无法下去，唯一的司机把他当小孩子一样耍，文莫迪想跳下去一了百了的心都有了。
「我刚升大学的时候常骑车来这边一个人看夜景。」
前往看台的路上，老板突然自顾自的讲古。
文莫迪震惊问：「你是这所大学的呀？」
「不，我是史丹佛大学毕业的。」老板说。
「……」文莫迪不说话了，一个名校毕业的来做面店老板……不行他不能有名校光环，行行出状元不能歧视。
「不过我是在这边读了一年级，後来跟我爸和好，才被送出国的。」老板带着文莫迪来到一面墙旁，身边的人都是踩着一旁的草地蹬上去的。
以老板这快一米八的身高，随便就能上去，不过文莫迪就跟一般女生一样的个子，一般情侣都是抱着女生上去的，就看文莫迪怎麽想。
果然，当老板轻轻松松上去後，文莫迪鼓着腮子在下面不知所措。
他也想踩草地上去，但他另一只脚就是踏不上墙，要上不下的样子有些滑稽。
老板伸出一只手，就像迎接他上机车一样。
「抓住。」他命令的口吻让文莫迪的血液瞬间沸腾，抿着唇不说话。
「你真别扭。」老板跨坐在墙上，倾身抓住了文莫迪的手，强力的把他拉上来。文莫迪害怕的低下头，以为会受到旁人异样的眼光，殊不知墙上的人都在亲亲我我，根本没啥人注意到他们。
「哇！」
文莫迪坐在墙缘，睁着浑圆的大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底下的风景。
高中以前都在家里玩电脑和读书，文莫迪跟同学出去玩的机会都没有。直到大学後离开家乡来到异地求学，却也宅在宿舍打电脑，户外活动跟他八字不合似的。
大学难得的夜游或夜唱，文莫迪通通没体验过，如果通宵算大学一个难得的体验的话，文莫迪倒是为了希月之战贡献了满多夜晚。
Ｂ市最繁荣的街是景兴街，景兴街的末端是城市的最高楼墨寒楼，有77层楼高。五颜六色的车子川流不息在纵横交错的马路上，闪烁的灯光一明一灭的，远处的高架上几台车子并排在一起，即使过了晚上九点，赶着下班的上班族仍行驶在公路上。
文莫迪看着看着有点痴迷，他第一次从高处望下看，被城市的美景震慑的顿时六神无主。他的老家在乡下，整个村最高楼不过三层房的透天厝，直到大学後独自一人到Ｂ市念书，却也关在宿舍打电动没机会看看Ｂ市长啥样，这冲击感太大，原来这就是繁荣不夜城的样子。
「你看那个。」老板指着墨寒楼左方的大楼，是一栋三角形的大厦，上头的‘Ｍ’非常明显。
「你家？」看看土壕老板身上的穿着，文莫迪开始用千万以上来估计他的身价。
「我住套房。」老板诚实回答。
「你家不是一整层公寓或是透天吗？」文莫迪吃惊的望着他。
「我一个开面店的老板，怎麽有这麽多钱。」老板看着文莫迪的视线，最後低下头看到自己的手表，他晃了晃表笑说：「欧米茄表有这麽稀奇吗？」
「……」文莫迪想说，那一只表都够付他几个学期的学费了。
「你看到的那大楼叫爱慕大厦，那里聚集里很多美食餐厅。」老板开始发表他的展望：「希望我的第一家分店可以开在那边。」
「你的面店是你的副业吧？」文莫迪问的小心翼翼。
从把欧米茄表说的没啥价值，再到住在套房，文莫迪很难界定他是土壕还是屌丝。
「不，开面店是我的本业呀。」老板双手撑在後面，仰头望着黑夜叹了口气：「我跟银行贷款开业的，现在还没还清呢。」
「你骗人的吧。」文莫迪质疑。
「想看借据吗？」
「不了……」文莫迪有些内疚他积欠的那些钱，但又十分怀疑都没啥钱了还能买表是什麽样的心态。
跟土壕老板又聊了一阵子，文莫迪发现其实他并不像当初一见面倒他饭盒或是害他进警局的恶霸样，相反的，跟他谈天的过程中是舒服且充满欢笑。至於问到为什麽要带他来看夜景，土壕老板表示平常他都是一个人来看夜景，这次骗了文莫迪来打工却是公休日，有些过意不去於是带他一起来了，只是方法有些特别。
太特别了吧！文莫迪愤恨。
聊着聊着聊到希月之战时，文莫迪坐正转身面对他，严肃的指责老板霸占别人的号不放太无耻，又搬出他那微薄的法律知识谴责老板的不是。
「这帐号的由来我现在不想告诉你，但我能跟你说我拿到这角色是透过合法管道。」老板整理了下衣领，秋天的风微凉，有些寒冷。
文莫迪往内缩了缩，他将脚收了回来，问：「那为什麽我会捡到侵风逐浪的帐密？」
「真是可怕，这大概是诅咒信的科技版，」老板说：「诅咒别人全家死光光的信已经不流行了，透露个资才是王道。」
「你到底得罪谁了？」文莫迪严肃的看着他。
「我想想，」老板沉思许久，最後吐出：「难道是上次送外送的时候别人不要辣，不小心送成大辣被记恨了吗？」
这家伙十之八九在跟他打哑谜。
到头来他还是个满口胡言的骗子！
看文莫迪一脸不信邪的样子，老板搓揉着手，转移话题：「很冷吧？」
「有点。」
「那回去吧，我们去吃汤圆。」才一说完，老板‘蹬’一声，跳了下来。
他双手张开，用下巴推了推说：「跳下来吧，我接住你。」
「我……我爬草地。」文莫迪小心翼翼的扶着墙，慢慢用屁股撸着草皮，确定脚碰到地後，才安稳的双脚立正。第一次觉得脚踏实地的感觉多麽美好。
在前往老板的挡车时，文莫迪顺势问了他的名字。
「奇怪，跟你碰面这麽多次，我没告诉你吗？」老板戴上了安全帽，这回他顺手帮文莫迪也戴好了，谁叫文莫迪的身高对他来说，就像帮家里小孩戴帽子一样。
「没，」文莫迪说：「你上次说你是侵风逐浪。」
「事实。」老板跨上了挡车。
文莫迪赌气不上了。
老板回头，没好气的说：「我叫韩子勳。」
「哦。」文莫迪找了个台阶，快速的蹬上了车，这回也不倔强握住後面了，如果上山时速80，下山是不是也是80，跟玩云霄飞车一样。
「我叫文莫迪。」文莫迪稍微试探的搂着韩子勳的腰。
「你自我介绍第二次了。」老板，韩子勳提醒他。
「那是因为我是老实人！」当文莫迪还捶着韩子勳的背时，韩子勳一个加速，咻的一声，伴随着文莫迪的尖叫声。
韩子勳的驾驶技术真该给他颁个杰出驾驶奖。
这不是一般从驾训班出来的水准能匹敌的，韩子勳不管在过弯或是直线飙车时，都能完美控制压车角度和油门轻重。在黑夜中他的视力肯定比普通人好上一两百个能见度，一片乌漆抹黑中，凭着能见度两米的远光灯，韩子勳也能预知下一秒是左转还右转。
等到看见平面道路的红绿灯後，文莫迪发誓要每天早睡早起不再浪费生命，原来活着是这麽美好的事。
下山到汤圆店的距离以韩子勳的速度，三分钟就到了。
这家汤圆店连孤陋寡闻的文莫迪也知道，是B市很有名的宵夜店。现在才十点多，店才刚开张，店门口已经停放了一堆摩托车，很多男生围在柜台，一看就是专为女友外带汤圆的。
当文莫迪以为韩子勳会安稳的停在店门口让他下车时，韩子勳却突然加速往前冲，一阵风划过吃汤圆的男男女女，加上他改车的引擎声，轰隆作响。
太屁了吧。
文莫迪倾身在韩子勳耳边大喊：「喂，你过头了！」
「我知道。」韩子勳回答的胸有成竹，他忽然转动龙头，一个快贴近地面的压车，成功在前方十字路口的柏油路上留下了刹车痕，还有淡淡的刹车皮味，混杂一点点烧焦味道。最後他完美的将车停在一辆休旅车旁，特意侧倒一边，让文莫迪下车。
文莫迪下车後一点都不想拿下安全帽，全店的人都在看他们，刚刚的举动全烙印在这些人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混混，不良少年。
韩子勳下了车，脱下安全帽，冷冷的眼神横扫店里的人，大家立刻端起碗，故作没事的吃汤圆，也不怕烫着了口。
「你真的很屁！」文莫迪翻了个巴洛克式白眼。
「我那刹车痕是给我的车队看的，上次被他们说太浅，这回带上了你，有点重量，应该能得到不错的评语。」韩子勳替文莫迪摘下了安全帽。
「车队？」文莫迪跟着韩子勳走进了店里，跟着排队。
不知为何，前面有一组客人客气地把位子让给了他们，再前面那组客人也是，他们两人因为群众的好心，前面只剩两组客人了。
「跑山的，压力大时的休闲。」韩子勳笑了笑：「下次想的话带你跑。」
「我惜命。」文莫迪推拒。
他们点了一碗热红豆汤圆跟冰芋头汤圆，韩子勳端着盘子找位子时，店内差不多坐满了，文莫迪问了一对情侣愿不愿意跟他们分桌。
谁知道那对情侣快速吃完汤圆後，端着盘子一溜烟走了。
韩子勳手拿汤匙，舀起了一匙芋头，一副习惯了的样子。
「不要太在意别人的眼光，你会活得比较快乐。」韩子勳说。
「你常常……这样？」文莫迪问。
「毕竟我是侵风逐浪呀。」韩子勳一口咬下了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