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穆丹开口,声音听起来好冷漠,「我认为,是那个花莳谦,对你说了些什麽,在感情和花卉事业上,影响了你,让你走岔了路。他那麽年轻,当然有的是时间玩游戏,有的是青春可以浪费,但我们不一样——走了岔路,浪费时间,就回不了正途了。」
「穆丹,这都不是游戏。」我想解释,但周穆丹打断我,「怎麽不是?你知道,我们这一行很忙,我们没时间恋爱,我以後一定会娶你,我不会辜负你,不是更明确又更负责任吗?」
我觉得喉头梗塞,不,不是这样子,我想起李小姐的婚礼花拱门,一开始我以为只能急就章赶出一个堪用的设计,後来觉得幸好送错花,我才有机会实现一个浪漫美丽的拱门。那是我这麽多年来,第一次勇敢跳脱哥哥的设计图。
我思索着如何让周穆丹明白这样的转变,我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
「穆丹,我们花时间慢慢爱,不好吗?我一边卖花,一边创作,这样也不好吗?」
「你真的要当什麽花的艺术家吗?你不能只是辅佐你哥、辅佐我吗?」从我的犹豫中,周穆丹显然读出我的看法,他的眼光变得冷硬。
我努力用温柔的语气,想要融化他的目光。
「我不是给你看了这阵子的作品?我进步不少,好像找回少女时期的手感,那种初生之犊不畏虎,放手玩花的勇气……」
「我只看得出来,你用的花很好,花好,作品就美。你这阵子是有进步,但是,如果你真的有天份,为何花亦然老师会放弃你这个可造之材?在我看来,花莳谦说不定是藉由训练你,来反抗父亲而已。」
周穆丹说完,我不由得倒吸一口气——我觉得自己像是饭店餐桌上那朵小苍兰,被周穆丹完完全全贬抑了。
就在这时,周穆丹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看来电显示,火速接起。
「喂,妈,我等一下就回去,是,今天晚上要和闵爸爸吃饭,Y大饭店对吧,我知道了。」
又是周妈妈!又是闵爸爸!我觉得难过又不堪,周穆丹挂完电话,看了看我,他的表情似乎在告诉我——
我没时间了,你够了没有。
我冷笑一声,开了口,「刚刚你给的,根本不是一个吻,是宣示主权的行为。周穆丹,你根本不懂爱。」
「你跟我要,我也给你了,这还不算是爱吗?你到底怎样才会满足?」他不可置信。
「要讨才有的,不是爱。还有,虽然你说会娶我,但我已经等太久了,我真的累了。」
我愤而下车。
我无法走进店门,只能躲在转角背对大街,掩着脸,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下。
就在这时,有个人靠近我,他身上有我熟悉的清新气息,我抬眼,是花莳谦。
「他常常这样让你哭吗?」花莳谦蹙着浓眉,忧愁地看着我。
我抹掉泪水,嘴上不肯承认,「只有这一次。」事实上,他让我想哭很多次,只是这一次,我没能忍住,才会立即直接哭了出来。
花莳谦握了握拳,我发现,他的眼神,从忧心变成愤怒。
语毕,他转身就走,我伸长脖子,发现他大步走向周穆丹的车,我赶紧跟了上去,只见花莳谦敲敲车窗,周穆丹降下车窗。
「花莳谦!你要做什麽?」我看见花莳谦的神情,他握着拳头,似乎要和人决斗,我见过一次他这样的表情,我赶紧出声阻止,但来不及了。
「我以为书涓能幸福,我才能维持旁观,告诉你,没有下一次。」花莳谦的表情,彷佛周穆丹伤害了他最重要的东西——
「你现在不叫她『书涓姊』了,哈哈,我说书涓,你还说不是受他影响吗?」周穆丹狠狠瞪了花莳谦一眼,车窗上升,驱车离去。
花莳谦回头看我,神请已经恢复一贯的柔和,他望着我的眼神,有浓浓的心疼。
刚才的狠戾,彷佛昙花一现,却曾在我的记忆里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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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即将和花莳谦分别之前,我们偶尔也从事与花无关的活动。
因为花莳谦插花动作越来越慢,也越来越有自己的想法,不肯乖乖听花老师的话,而常常惨遭辱骂。师母不忍心他挨骂,提议我们多去运动打球。
因此我们有一阵子迷上羽球,喜欢去附近的国小打球,如果球场上正好也有其他人在打,偶尔会被邀请来场双打。
有一次,我们遇见一个阿伯,他说他可以以一打二,要我和花莳谦对战他一个人。
阿伯率先发球,几球来回,我发现他的套路——他看我反应没有花莳谦快,死命把球往我这打,甚至发高速的球直接砸我的头,打得我眼冒金星,跌坐在地上。
「花莳谦,对不起,我拖累你了。」
「那个阿伯,没有下一次了。」花莳谦拉起跌倒在地的我,眼神变得狠戾。
接下来,他发狠起来杀球,一直轮番往不同的对角线打,阿伯追球追到气喘吁吁,一个球都接不到,最後高举球拍,躺在地上投降,「年轻人!我不打了!再打我要心脏病了!」
当时的花莳谦什麽也没说,只是拉着我的手离去,那一刻,我心里有个感觉,和我一样高的他,彷佛瞬间长成一个成熟的大树,一心想护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