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唇枪舌战 — 二.帕斯卡的芦苇

刚刚他在总结陈词时就频频看向她,一定是因为自己一直拿着手机冲着他拍才被注意到了…

即使如此施翩的内心仍然毫无波动,不是因为她并没有心怀鬼胎,而是因为觉得自己有正当理由,美其名曰这是收人嘱托收集学习资料,才能这样放肆不加遮掩。

不过事实上她也默默对自己的厚脸皮感到佩服,明明是冲着他长得好才一直盯着人家看。

评委们在一边商讨结果,主持人拿着评分表走上了演讲台,施翩心里知道,即使其他人也称得上表现可嘉,但这场比赛的最佳辩手大概就是他了。

听到主持人念:本场的最佳辩手是,反方四辩、裴以航。

果然。

看到他站起来向观众和评委微微鞠躬致意,比起刚才场上的意气风发,稍微带了点谦逊的意味。

裴以航,裴以航。原来他叫这个名字呀。

施翩在掌心中描摹,默默想着会是哪三个字。

裴以航觉得这比赛挺无聊的。

他一手拿着文件,一手拉开椅子,抬头看了看,满场的观众,整整五个评委,边上那个穿水手服的女士是..吉祥物吗?居然还叼着棒棒糖…对面的辩手也到了,明明都是一同练习,知根知底的队友,而且到决赛无论胜负都会入选院队,不知道这比赛的意义在哪里。

唯一让他觉得在意的大概就是观众席上与自己正对的那个女孩子,她拿着手机,应该是在拍摄。

参加了这么多年大小赛事,被当作新闻素材的各种拍摄早已经习惯了,但有一个人坐在你的正对面拍还是无法让人不在意吧。

何况她长得还很好看,好看但是陌生,她不是宣传部的人。不知道她如果发现自己被注意以后,会不会有所收敛。

裴以航想着,无意中多看了几眼,事实上,从发现了她之后,他一直默默观察他,也不知怎么,就莫名在意起来。

跟观众互动时会朝她的方向多停留一会儿,发言结束落座的时候会往那个方向瞥一眼,看看她的反应。

两个人都以为对方并不知晓自己的存在,玩弄着这样幼稚的小把戏,并且暗自有一份得意,来自不为人知的消遣。

直到总结陈词时,看到场内的摄影师把镜头对准观众席那个女生,而后者只好暂且不去看手机,神情也变得严肃了一点,大概是防止自己可能会出现在校园新闻里的照片看起来太过不像话。裴以航因为发现了这样的细枝末节感到有趣,不禁笑了出来,不知情的观众大概都以为,他是在为自己发言时的那一秒停顿感到不好意思。

施翩在比赛结束后与队友和学长告别,穿过草坪,穿过体育馆,慢悠悠的地走在桥上。

初秋的晚风已经带了凉意,今夜又夹着细雨,但总不是太过寒冷。

她又想起今晚的比赛,心里不禁十分愉悦。

好久没有看过如此酣畅淋漓的比赛,也好久都没有如此身心投入到一场比赛中了。往常学校内的辩论赛,很多选手不是木讷到照本宣科不懂变通地念稿子,就是太过精明只懂玩弄话术而不钻研逻辑,花样百出的原因,千篇一律的无聊。

而今晚的比赛选手们显然当得起层层筛选过的决赛选手这一名号,整体表现并没有什么大的问题,但光是这点也不过是能够完成一场中规中矩的“言之有物”的辩论赛而已,最主要的原因——在施翩看来,还是因为有裴以航这样有灵气的选手存在。

虽然只凭他一个人无法改变整场比赛的质量,但他以一己之力,主导着比赛向良好的氛围中推进,并且将比赛一次次引向高潮。

她觉得自己忽然感受到了辩论的魅力,忽然间,辩论于她而言不再是中学时参赛便可以轻松胜出的“不过如此”,也不是因为觉得没有挑战性于是放弃和退出的“理所应当”,更不是直到大学被拉进社团又重新捡起来“打着玩玩”。

她曾以为辩论有趣,但这有趣只存在于那些顶尖的辩手身上,他们可以操纵话语,可以改变人心,但这世界苏格拉底那么少,普通人却那么多,他们看辩论,不是曲高和寡索然无味,就是流氓对喷,嗤之以鼻。

语言是多奇妙的东西,而绝大多数人,从未真正钻研过。诚然辩论的确没有门槛,会说话的人就可以辩论,也正因为如此,令人厌烦的、形式化的辩论赛越来越多,它沦为了一个噱头,一个值得炫耀的新奇爱好,一个宣传工具,而愿意为此真正沉下心来的人,却越来越少。易天算一个,他是一个对辩论诚恳的人,从来只求逻辑的精练和完美,但他把这件事看得太严肃,也说不上好还是不好。

总之,施翩很庆幸见到裴以航,身边好的辩手不是没有,但是像他这样举重若轻的,的确少见。也许并非他的能力高出别人多少,更多基于他的性格和积淀,用人格魅力让自己的观点春风化雨般赢得人心,实在难得。

这么一面,对施翩而言好像冬去春来,泥土下,看不见的地方,有什么东西悄悄发了芽。

她在心里想,谢谢你呀,裴以航,同学。

接下来一周施翩所在的的建筑系辩论队,不,应该说每一个系的辩论队都在紧锣密鼓的进行最后的筹备。

日日进行基本论证练习,辩论技巧的学习,思路的梳理和推演,一次又一次的模拟比赛…但实际上,建筑系和其他系仍然有很大的不同。作为工科生在辩论这方面的爱好者本来就不多,再加上课业繁重,辩论队自从几年前建队以来就一直零零落落,不成体统。多亏易天学长靠着一腔热爱,在今年才刚刚创建了这支小小的队伍,建队后一人勉力维持着社团的运转,但也仅限于此。

外人都觉得,一支崭新的队伍,又如何能与法学系数学系这样辩论大社的实力相匹敌?不过施翩觉得,虽然努力未必和回报成正比,但努力不会白费,努一分力便有一分回报。何况她相信易学长的能力,也相信他们的这次准备的充分。

同时,或许是抱着初生牛犊的心态,施翩认为新生赛由于参赛者都是各队的新手因此充满了不确定性,可以说是年年各辩论社地位洗牌的时机,也是他们这样的弱势队伍放手一搏的好机会,因此不必太战战兢兢。

转眼间便到了初赛的日子。施翩把长发扎成利落的高马尾,穿上深色的正装后去准备室与队友见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穿着正装,他们的神情都比平时有了些严肃的意味,倒是可以说上一句“严阵以待”。

比赛为淘汰制,两两一组共十二组,分为三个时段在四个会场进行。她们的赛段还有半个小时才开始,这也意味着,第一赛段的晋级结果已经尘埃落定了。但此刻没有人想到这些,他们都怀揣着新手的兴奋、心虚和跃跃欲试,各自在脑海中过着流程,房间内,易天在低声讲话。他作为教练,正在跟队员们一一确认“必须不能出错”的环节。

另一边,裴以航刚刚输掉了这场比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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