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又是如水的银白月光泄了一地。
自从夏宴後,已经过了整整一个月。前半个月,李澈几乎没有来过慕春宫,後半个月即使来了,也只是坐坐,依然盯着骆情的饮食,偶尔在榻上缠绵,却很少留下来用膳。他总推说政事繁忙,然後又回到水月堂去了。
人人都说棠棠很得圣心,恐怕要冷落了情妃。骆情却想,要是李澈真的爱上了棠棠,或许她就有足够的理由说服自己,将对李澈的感情全部收回,也不用再因为他对她的万分柔情与讽刺嘲笑感到困惑烦心了。
「小姐真的没事吗?难道一点都不觉得伤心吗?」
喜鹊不只一次忧心问道,骆情却总将心里的那份失落藏於深处,完全不想表现出来,甚至还带着微笑地故作轻松道:
「我又不爱他,为什麽要伤心?不管怎麽说,我再也不用被逼着吃这吃那的,终於能吃点真正想吃的东西了。对了,喜鹊,不是说有木瓜吗?快给我切点来。」
喜鹊面露难色,支吾道:
「呃……小姐,皇上不是不准你吃木瓜的吗?说是吃多了会怀不上孩子。」
「所以才要吃啊!我要是真怀了他的孩子,还能走成吗?」
本来对生儿育女这事,她是抱持着顺其自然的态度,但一想到有了孩子就必须被绑在宫里,不只她,说不定连孩子都会成为他要胁她的工具,她心里就有说不出的难过。
「怎麽还是要走啊?」
喜鹊为难之际,还偷偷碎言抱怨了句,引起骆情的注意。
「在说什麽啊?」
「没有没有,我这就去拿。」
喜鹊匆忙步出屋外後,骆情便继续望着窗外那一地如水的月光,伴着稀疏竹影,美得让她想起了四季湖畔的家乡。
如果她没有摔马、没有入宫、没有失忆、没有遇见李澈,现在的她应该还是在四季湖畔过得逍遥自在吧?就算爹爹贪心将她嫁进了哪个大户人家,也不会比嫁进宫里还要悲惨吧?
一想起自己波折的人生,骆情便不由叹道: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我究竟要什麽时候才能回到四季湖畔呢?」
留在骆情身旁替她斟茶的雪燕,动作轻轻巧巧的,迟疑了会儿後说道:
「娘娘若想家,那应该多去盼月湖的,那儿枫香林立,听说是皇上为了解娘娘的思乡之愁,才命人种下的呢!」
「……是吗?」
骆情微蹙着眉,却不记得有这段过往,但记忆中的四季湖,却很是清晰,尤其是盛夏时,枫香的裂爪叶脉在阳光下闪耀的光芒,丝毫不比在深秋时的禇红逊色,而在月夜秉烛夜游赏枫,更是别有一番滋味。
「反正天色还早,我们去看看吧!」
「娘娘?」
雪燕惊呼了声,这回她可记得要拦住她了。
「不行啊,娘娘,都这麽晚了,御花园也该上锁了,娘娘又不谙水性,万一掉里湖里怎麽办啊?」
「我不过是在湖边走走,不会走到湖里去的,快把我的斗篷拿来,要暗色的!」
虽然不情愿,雪燕还是乖乖地到里头去拿骆情的斗篷,但这话偏偏被正踏进屋里的喜鹊听见,她惊呼问道:
「小姐想去哪儿?」
骆情回过头,绽开了这几日下来第一个笑靥,「左右闲来无事,不如我们去御花园夜游?」
喜鹊唰地脸色惨白,严肃地警告道:
「小姐,这可不是在宫外啊!入夜後,各个宫门都该落了锁,就算要到其他宫中也有一定的规矩,更别说是夜游了,根本闻所未闻啊!」
「骗人,我就不相信我从前都没有兴起这个念头过。」
见骆情还是执意要去,喜鹊便将手中的木瓜碟重重地搁在桌几上,难得扬眉怒道:
「小姐当然有想过,但那也只是想想,从来就没有真的去过,因为小姐知道这是多麽严重的一件事。万一太后知道了,她定要拿这个来治你的罪,轻则闭门思过,重则被废妃位、打入冷宫啊!」
骆情愣了愣,却听出了其中的关键,苦涩地微微一笑。
「这不是很好吗?被废妃位打入冷宫,就再也没有人会注意到我了,或许我还能寻个偷天换日的方法,逃出宫去呢!怎麽我以前没有想到呢?」
雪燕正巧找到了件藏青色的披风,走了出来,一边为骆情披上,一边小心翼翼帮衬道:
「喜鹊姐姐也太夸张了些,虽然皇上最近比较少来,但皇上肯定还是爱着娘娘的,娘娘又怎麽会被打入冷宫呢?难得娘娘想出去走走,姐姐要是真想让娘娘过得开心点,就顺着娘娘的心思呗!」
这话却让喜鹊勃然大怒,失控地指着她的鼻子道:
「雪燕!你到底是存的什麽心啊?上回一句话就把小姐拐到御猎场去,那时我就怀疑你是故意的,现在又千方百计地要小姐去夜游?说啊!你到底都安排了什麽?是谁派你来的?」
雪燕急得哭了,豆大的泪珠瞬间滑落。
「姐姐,你怎麽能这样我诬我呢?娘娘要夜游也不是我出的主意啊,我有这麽厉害能猜到娘娘的想法吗?娘娘,您还是不要去好了,要不然出了什麽意外,雪燕就百口莫辩了。」
骆情见一个生气、一个哭了,心下也慌了手脚,忙安慰道:
「哎呀你别哭啊,是我没跟喜鹊说清楚,让她误会了。喜鹊,我就是突然想起四季湖畔的那片枫香,你不也喜欢吗?要不就我们两个去,有你跟着,总不会出岔子吧?」
「小姐……你当真要去?」
「嗯,就是随便走走也好,我们顺便说说心里话吧?我也有点事,想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