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骆情趁着饭後散步悄悄地问喜鹊道:
「我不是被爹爹趁着摔马昏迷才被送到宫中的吗?他却说已经过了五年呢!有吗?我看喜鹊你的确是成熟了些,但那不是因为上了红妆的缘故吗?」
喜鹊僵着脸,抿着嘴,微低着头好半晌,才缓缓叹道:
「小姐以为是摔马伤的吧?不是,你摔马,都是……是六年前的事了。」
「六年?」
从喜鹊口中道出时光的流逝,这才让骆情确信李澈说的是真的,只是失忆对她的身体来说不痛不痒的,她也无法去证明什麽,因为她的记忆分明就是从摔马那天,直接跳到六年後的今天啊!
六年了,那麽她现在是二十一岁吗?那些最青春的岁月,一眨眼竟消逝得无影无踪。她不解,为何轻轻这麽一跌,就跌掉了她的大半生?
只见喜鹊又轻叹了声,开始从摔马後的事说起:
「那日小姐独自出门,到了天黑都还没有回府,府里派了人去找,却没有结果。直到深夜有人敲门,把昏睡的小姐送回来,我们这才知道原来小姐摔断了腿、撞破了头,昏倒在那片树林里。」
直到现在骆情仍心有余悸,在红榴背上狂奔的场景,仍旧历历在目。她从前什麽都不怕,但现在想来却有些後怕,摔得这麽惨,彷佛身上的痛楚都还没有退去。
喜鹊顿了顿,又继续说道:
「那日救小姐的是当年的五皇子,也就是当今皇上。六年前先帝重病,众皇子争夺皇位,五皇子被追杀逃到了江南一带,正巧遇上昏迷的小姐,便带小姐下山,在沿途问出小姐的身份,这才将小姐送回来。老爷知道是五皇子救了小姐後,便顺道地给小姐说了亲事,以出借五万精兵来换一个妃位给小姐。」
「果然……」
从李澈对她喜怒无常的态度看来,骆情便有所预感,知道自己进宫不是因为有缘千里来相聚,不是因为自己与李澈相知相惜,而是一场由利益薰心的爹爹主导而成的交易,也是她最不愿接受的政治联姻!
爹爹和娘亲的婚姻就是政治联姻,感情虽不睦却也不能随意休妻,而她虽然是嫡女,却是娘亲在高龄时好不容易才产下的,说是老蚌生珠也不为过,也因为如此,娘亲在她出世後没多久便离开人世。从此以後,她便让没有孩子的三姨娘给收养了。
爹爹对自己虽不上顶好,也称不上坏,知道她爱马,便动用关系给她找了全国的好马来。如今,自己最重要的婚姻大事,却只是一场由五万精兵换来的交易?难道爹爹这样疼爱自己,就是为了将来有一天,可以以嫡女的身份帮骆家套层关系吗?
唉,还会有其他原因吗?她再天真也不认为做个皇妃会比寻常人家的命妇好。爹爹自己都成群妻妾了,更何况是一国之君?
「小姐别恼,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
「如今什麽?」骆情激动反驳道:「你可别说我已经习惯了这宫廷生活啊!我怎麽可能会习惯呢?我还想每天都到四季湖畔骑马奔驰呢!」
喜鹊泪眼汪汪地看着骆情。
「小姐当然不习惯了,小姐就像当年一样吵着要出宫呢!可是小姐很快就发现了,这个妃位是联系着骆家的兴衰啊!小姐不做这个妃位还好,一旦坐了,就没那麽轻易下去啦。就算皇上同意废妃,但後宫那些人,定要藉故为难在前朝为官的骆家族人,将他们也一并拉下位才甘心啊!」
经过喜鹊的提醒,骆情这才明白了身陷後宫的为难之处。
她的荣耀不是一个人的荣耀,而是整个家族的荣耀。当她离开这个妃位的那天,也就是骆家衰败的开始。她虽然不怎麽喜欢爹爹和哥哥如此功利主义,却也无法让自己成为家族的罪人,愧对祖先。
「唉,难道我就得继续这麽下去吗?」
继续表面上备受宠爱,私底下却是受尽折磨的生活?这是所有寻常人家夫妻都会面临的处境吗?还是天底下只有她这麽倒楣呢?
「说不定这是个机会呢!」
正在烦恼时,喜鹊突然转变语气开朗说道:
「小姐忘了从前,将那些过往都忘得乾乾净净,不就像是老天爷再给小姐一次机会、再活一遍吗?无论过去如何,小姐现在可以选择用新的心情去面对。这一次,一定要开开心心才好。」
喜鹊语气深长,颇有涵意,骆情听了心里却很不安。
「我以前……很不开心吗?」
喜鹊微微一怔,抿了抿唇,才满是愁容,欲言又止道:
「何止是不开心,小姐几乎夜夜无法成眠,还总是躲起来哭呢!」
骆情瞪大了双眼,惊呆了,她从前可是每天都快乐得跟小鸟一样,怎麽一入宫就成了这副德性?
见骆情想问,喜鹊忙摇头劝道:
「小姐就别再问了,问了只会影响你的心情,不是说要用新的心情去面对吗?小姐只要记得人生在世,活得开心最重要,其他的就不要多想了。」
「可是……」
这六年间发生了什麽事,她一无所知,该要用什麽心情来面对这一切,她更是手足无措。说是再活一遍,也只是安慰之语吧,毕竟能再活一遍的只有她,对其他人来说,过去的事是真实存在的,只有她,是一点都不知晓的,倒像是被这世间隔离了一样,心里很不踏实。
人会发疯,是为了逃避现实的残酷,那麽她忘了这六年来的回忆,又是为什麽呢?如果也是为了逃避,那麽那些痛苦与为难,难道会因为她忘记了就不用再面对吗?一想到这里,骆情就觉得心痛与不安。
「小姐,别再想了。有什麽心事就说出来吧,喜鹊虽然不能出什麽好主意,但你说出来心里也会好过一些,千万不要再独自烦恼了。」
听喜鹊这麽说,骆情张望了下四周,确认没有外人後,才问道:
「告诉我,皇上是个怎麽样的人啊?」
「嗯,皇上很爱小姐。」
「是吗?」
「皇上还对小姐很好,很好很好。」
「他哪里好啦?」
「今天小姐不也见识过了吗?皇上对小姐照顾得几乎无微不至,还总是深情款款地望着小姐,甜言蜜语更是一句也没少过,当你在太后那儿受了委屈,皇上也总是帮小姐出头。要不是小姐识大体,不想与太后为敌,小姐甚至都可以免去向太后请安的规矩了啊!这不是宠爱又是什麽呢?」
可是在骆情感觉起来,却不是这麽一回事啊!
她还记得在放下帐帘的床榻上,他像是看着极其厌恶的东西一样,恶狠狠地说了一串话,还提到了某个人。对了,那个名字,是什麽来着?骆情回想着,喃喃念道:
「李浚……」
「啊!」
喜鹊连忙挥了挥手,左顾右盼,然後将食指靠在自己的嘴上,猛摇头道:
「千万不能提起这个名字啊!皇上虽然对小姐很好,可是小姐只要一提起了他,皇上就会动怒,这样子对你对他都不好啊!」
见喜鹊反应如此激烈,骆情被动地点点头,同时在心里默念着李浚的名字,愈念就愈觉得熟悉,脑海中好像浮现出一位不输给李澈的翩翩公子。
既然也姓李,难道是皇族之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