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治疗创伤的方式,是离开事件发生的地方。
亦媛坐在往S市的飞机上,她把背包里的笔记本拿出来,翻出了夹在里面的2张纸。一张是周颜画的许佳珊,画眼成星那一张,她从圣华园许佳珊的牌位前取走的,一张是周彬画的沈亦媛,在画室时,有一次周彬随手画了,一直被保留在亦媛的笔记本内页里。
窗外是一望无际的万里层云,苍茫云海。回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她觉得自己好像老了十岁,就在不到一年前,上高二的时候,刚认识周颜,看到他画的许佳珊,那一张长长的海天背景的画。就在那时,她还不懂得什麽是「苍茫」。
而今她却随意就用了这两个字来形容看不到边际的云海。曾有人说过,人们眼里所看到的世界,其实就是心里所想的映像。所以是她的心境里有了「苍茫」的感觉了吗?
飞机飞入了淡淡的迷雾中。亦媛想:就这样吧!从此山水不相逢,莫问旧人长与短。
她要学习遗忘,先让她学会遗忘吧!。她闭上了眼睛,沈沈的睡着了。
一年後,赵毕舒也到英国去念书。
他原以为,亦媛只是去散心疗伤,至少两人都有联络的方式,日後总是会再相见的。却没想亦媛居然是以举家迁移的方式离开。连外婆也一起到S市去了,估计是不放心沈亦媛和吕盈慧,毕竟一个是有病在身,另一个又身怀六甲,过几个月就要生了。
亦媛病情稍微好转之时,曾回到学校上课,连死党李若彤都吓坏了,亦媛的身边总得陪着一个人,赵毕舒和李若彤两人轮班,但亦媛怎麽看都是失魂落魄。
期末时,术科考也是零零落落,不成曲调,但老师们知道她的状况都很包容,让她及格边缘,低空掠过,总是把高二读完了。
亦媛的继父陈宇翰正巧要到跨海到C国去拓广他的事业,不放心吕盈慧留在T市,想把她一起带去。吕盈慧却不放心亦媛的病,结果非常意外的,亦媛主动要跟他们一起离开,到新的地方生活,也许她也是期待着能够重新面对这个世界吧。
离开的前一天,赵毕舒去亦媛家看她。在亦媛病後,毕舒对她说话就有比较多的顾虑,不能像以前一样随意,说什麽都要思考再三,担心又触动她心中敏感的源头会加重病情。
赵毕舒用台语叫着亦媛的外号:「一元,你现在这样傻傻的,去那边会不会失忆就把我忘了啊?」
如果是以前,他这样叫她,亦媛一定立刻回:「你才一元捶捶啦!」但现在她只是无奈的笑笑,摇摇头:「不会吧,我只是失眠,又没有失忆,我应该是会好的。」
削瘦的脸颊让亦媛的眼睛看起来更大,往日眼里如星星闪耀的亮光,却已许久不再出现。
「我每天都要想起周彬一万次,想起他说的每一句话,想起他躺在超商地上的样子,就好心痛。我每天都心碎一万次,我一定是疯了啊。忧郁症的药,吃了也就好那麽一下下。安眠药越吃越多,也不太有效。我不知道怎样才能救我自己,但我一定要试试,什麽方法我都想试试。」
「我过去之後,你跟若彤都先不要联络我,不要让我跟这里的事情有任何连系交集。我会催眠我自己,这些事都没有发生过,我到了一个新的地方,只是一张白纸,也许遗忘才能重新开始。」
毕舒:「我不知道你这样会不会有用,其实连我都明白,你的病是因为你内心里那个愧疚感,觉得自己对不起周彬。」
亦媛:「是啊!我都看心理医生看多久了,我也很清楚啊。所以我只是欠一个跳脱出来的机会,这个机会到了,我的病就好了。」
坚毅的思想,和旺盛想要康复的意志,是毕舒在亦媛身上看到的,他并不担心她,他也相信这样的亦媛一定会痊癒。
所以毕舒高中毕业後,也接受了父母的建议,去英国读管理学院,而且坚持另外再修习珠宝设计的课程。
於是就有了这样的场景:每当下雪的日子,赵毕舒站在窗前,看着漫天的美丽雪景,万般後悔,嚐尽思念。
亦媛跟他说过无数次,喜欢雪,憧憬着到下雪的地方住一个冬天,在积雪盈膝的院子里跟哈士奇狗狗打雪仗。
如果有那麽一天,两人真的重逢了,他一定要不顾一切,不再思前想後,不再果足不前;绝不装洒脱,直接下手抢回来。如果她已经嫁人了呢?最好要幸福,否则也要用尽一切手段破坏她不幸的婚姻…...之後再抢回来。
而这样想着的日子,过了5个冬天。
希望有那麽一天,可以梦想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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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离开的第7年,亦媛终於又搭上了返航的班机。
当清晨的第一道彩色的霞光照射在窗外的云海上。一样是连绵到天涯的云海,璀璨的朝阳却带给了亦媛不同的悸动。
她向自己宣告:「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