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後,飞段的房间里。
飞段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旁边还有一个『下人』伺候着。
「章鱼,我肚子饿了。」他老爷似的发号施令。
『下人』立刻捧起碗,一汤匙一汤匙喂他。
「还要水……」水杯奉上。
「诶,那边地板脏了,去清一清。」
『下人』我抓起扫把──
「等等!有没有搞错啊,为什麽我要帮你做这些事?」怒摔!
一清醒他就又恢复本性了!
「噢,我好可怜,都没有人来看我……」他哀号。
「好啦,不就扫个地吗?」
听我这麽说他立刻停止抱怨。真是……
扫着扫着,我的脚去踢到旁边的小箱子,一缕香气从里面飘出来。
他躺着吼我,「小心一点!上次是情书这次是礼物,你到底是跟我的爱有什麽仇啊,每次都要糟蹋它们!」
所以这是他要送心上人的礼物罗。
我偷偷打开纸盒,差点被闪瞎了眼。箱子里装了一叠粉红色的信纸、一瓶散发浓浓香气的香水、金光闪闪的耳环、项链、戒指和五颜六色的蝴蝶结。
飞段一定自以为很浪漫,不过我看了就想吐槽。
香水香到发臭、黄金饰品没有设计感超土,我还宁愿拿去换钱。蝴蝶结……是干嘛用的?好恶心。
为那可怜的女孩默哀几秒。
「对了,我的情书你是写好了没啊?」他问。
「啊……」好像有这麽一回事。
「『啊』什麽『啊』,你该不会还没动笔吧?」他一脸怀疑。
被说中了,不过──
「这不能怪我啊,我又不是你,我怎麽知道你有多喜欢人家。」把箱子收好放回原位。
「不知道就不能写了?」
我走到床边俯视他,「当然!所以你至少要提供我一些她的资料,例如你们怎麽认识、她的个性之类的。」
「好吧,我想想……」他缓缓坐起身,深深吸了一口气,再『哈』地全吐了出来,做足了要罗哩八嗦说一堆的准备。
「回想起我们的相遇啊,嗯……那可是非──常浪漫。她把我从土里挖了出来,我们的视线纠缠在一起,对彼此一见锺情、天雷勾动地火……!」他愈说愈激动,一脸陶醉不已的表情。
嗄?把他从『土里』挖出来?以为是听错,我还掏了掏耳朵。
「唉……但是她怎麽就这样消失了呢?明明还把披风留在我这里……」他的语调从高处跌落下来。
一听到『披风』我的眼睛就亮了,「你不用的话可以给我吗?」
我身上唯一一件披风丢在奈良森林里,应断角(鹿丸叔叔送我的小鹿)要求拿去裹某具无名屍了,现在想来有点後悔,毕竟那件衣服也不便宜啊……我可是在方家杂烩打了半年的工才买到的。
「当然不行!那是我的宝贝!」他怒道。
「好吧……真可惜。」免费披风没了,「你不是说你们是两情相悦?说不定那件衣服是她送给你的定情物呢。」
不过有人定情物是送衣服的吗?
「再不然你也可以透过那件衣服找到她呀。拿去服饰店问是哪一国的,或许能缩小寻找范围。」
「这个方法还不错,可是人还是那麽多要怎麽找?」他难得认真。
「呃……一个一个问或是贴寻人启事吧……」有点心虚,茫茫人海怎麽可能问得到嘛,「那麽你喜欢的女孩的个性呢?除了情书里面写的『善良』之外。」
他信心满满地张开了口,却愣了老半天还没说出一个字。
「……」
我:「……嘴巴张成那样,你又饿了?」
「我还在想啦!」他恼怒地抓乱一头灰发。
「有没有搞错啊,你还不认识人家就想告白?而且连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鄙视。
「我只想得到善良啊!」
「『只有』善良?」我反倒困惑了,「只因为她善良,所以你就喜欢上人家?」
「对啊!」他很乾脆地承认了。
不明白。
那麽『我』呢,飞段?为什麽你不喜欢我,我难道就不善良吗?
「还有啊──」
一定就是这个了,『我』和『她』最大的区别──
他勾起浅浅的笑容,「她真的很漂亮呢……」
就像是突然挨了一记闷棍,我的脑中一片空白。
『漂亮』。与我绝缘的形容词。
『喀答』,有人开门进来。
「角都!」飞段惊喜地招呼来人。
为什麽他现在才来?
想归想,我还是转过身敬礼,「角都前辈。」
角都迳自走到床头,我被挤到了後面。
他从兜里拿出一条作工精致的银项链,飞段立刻接了过去,举到眼前赞叹不已。项链的图案是飞段一再提到的邪神教的标志。
「原来你是去帮我拿这个东西啊,我自己都忘了……他们应该没有刁难你吧,这个月来辛苦啦,角都。」飞段笑嘻嘻地说。
「……」角都微微皱着眉头。
「帮我戴上?」飞段要求,「我的手臂还很僵硬,绕不到後面。」
「你总是这麽麻烦……」角都抱怨,却还是配合半躺着的飞段的高度弯下腰,「头转过去。」
他的手指触上飞段白皙的後颈,取下旧项链的动作很温柔。飞段把银项链交到他手上,那场景温馨得像一幅画。
一黑一白、一冷一热。我是他们之间的第三者。
我退了出去,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跑回隔壁我的房间,我拿过纸跟笔就开始写『情书』──幸好旦那不在,不然他一定会对此刻我扭曲的想法颇有微词。
什麽嘛……明明这个月来都是我在照顾飞段的,角都一来却夺走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凭什麽只跟角都说『辛苦了』,我为了救他那麽努力的学习,不但熬夜,连觉都睡不好,常常梦到他心跳停止,一夜惊醒数次。还是旦那给我服用安眠药我才能好好休息……
他说救了他的女孩善良,那我呢?我为他做了那麽多事,难道我就不善良吗?
果然是长相的问题……我就是又丑又弱小,不用再提醒我了!
『吱──!』写得太用力,钢笔割破纸张发出刺耳的杂音。
『滴答』,一滴眼泪落了下来。
『滴答……滴答……』
「停下来啊,爱哭鬼、丑八怪……」我试图压抑情绪,眼泪却更加泛滥。
为什麽我没有家?为什麽我没有朋友?为什麽没有人喜欢我?
爸爸、妈妈,你们在哪里,为什麽不来找我?
老师,你当初为什麽不带我走……?
一把扯下面具把它摔到地上,我愤怒地用袖子重重擦掉眼泪和鼻涕。
「你这个哭哭啼啼的娘娘腔──!就是因为你太弱小才没有人要你!」
「整天哭泣没有用,长得不好看你又能怎样,难道把脸皮割下来?你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让自己变强!」
喘着粗气,我颤抖着戴回章鱼面具。
「我,星野紫发誓:从今往後不再轻易哭泣。」
我的目标在泪水後方再次变得清晰──就算现在是个废物又怎样,我要变强,强到足以让所有人都认可我!
把情书丢给飞段後,星野毫不犹豫地走了。
「搞什麽啊……」飞段不明所以地拿起那张纸。
看到内容後,他整个人开心得不得了。
「呐角都,你知道这是什麽吗?」他炫耀般对搭档晃了晃,「这是那小子写的情书喔!我念给你听,咳咳──」
「『致美丽的女孩:你是我见过最善良的人,你的眼睛好像装满了星星,每一眨都有几颗坠落,划过我暗无天日的世界;若你是天边的云彩,那我就是地上的泥土,日夜巴望着你的身影……』」说完期待地等角都的反应。
其实这一段是飞段自己写的,只是借用星野紫的名义给角都评论。
「普通,没什麽特别。」角都说。
可恶,他想很久诶!飞段在心里对角都竖了根中指。
「还有第二段!」飞段这才念星野紫写的部分,「『飞上云端大声朗诵情诗,段段诉说着绵延不尽的爱意……是谁唤醒了我的良知,大有天使降临之姿?浑沌世界里出淤泥而不染,蛋般优雅洁白的你呀!』」
角都皱起眉头,「你再说一次?」
「『飞上云端大声朗诵情诗,段段诉说着绵延不尽的爱意……是谁唤醒了我的良知,大有天使降临之姿?浑沌世界里出淤泥而不染,蛋般优雅洁白的你呀!』」
「……」角都放松了神态,面罩下的嘴角甚至带上些许笑意。
飞段想像着心上人收到这封情书後娇羞的脸蛋,得意的问:「怎麽样?」
「还不错。」很有创意。
「你怎麽不问章鱼的信要送给谁?」飞段白目的主动提问。
「很明显他是为你而写的……」
「嗄?」飞段不解。
角都并不多说,走了出去。
他承认自己有些恶趣味,因为他一下子就发现了藏头。
「哼……『飞段是大浑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