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回面具後心情大好,我哼着歌、边走边跳,然後才意识到一件很重要的事。
「我要怎麽离开这里啊?」抬头望天,阳光刺眼得我必须伸手阻挡。
烈日当空,我被晒得直冒汗,拿出水瓶却发现水都喝光了。想起刚才有经过一条溪流,我沿着反方向走回去。
远远地就听见水声潺潺,愈接近溪流,地势变化愈明显。溪流沿着断层一阶一阶地奔流而下,两侧都是长满青苔的大石头。
我扭开瓶盖把水瓶压入沁凉的水里,感受到水流撞击瓶身的力道。移动身体躲到旁边一颗大石头的阴影後,顿时凉快许多。
就在这时,说话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我下意识缩成一团。
「鼬先生,你真的不打算去找你弟弟吗?」是鬼鲛的声音!
「十六年过去,他早已不是当年需要我看顾的孩子了。不过……去看看也没什麽不好。」
这麽说来,另一个回答的声音是鼬先生的罗?
「……一直以来都在为弟弟着想,你还真是个好哥哥。」
我屏息等待他们路过,但是他们行走时造成的落叶摩擦声突然静止。
「那个小鬼应该还在附近吧?不知道他是怎麽混进来的,我还以为奈良家的鹿会困住他呢……」
他们在找我!意识到这一点,我紧张得心脏都快跳出来。
「不是没困住,是被他逃脱了。」
「喔?怎麽说?」
「刚才我们绕过牠们的时候,地上有饼乾碎屑──目前奈良森林里只有我们三人,因此是他留下的。」
「你是说……那个小鬼拿食物转移那群鹿的注意力,然後趁机逃跑?嗯……奈良需要多多训练牠们了。」
「也许是我们遗漏了什麽事……走吧,先去找飞段。星野的事之後再调查。」
他们迈开脚步。
我在心里默数一百秒,才偷偷探出头──没人!我欢呼一声从原地跳起来,却忘记大石头上布满青苔。
「啊!」脚底一滑,我双手乱挥却抓不住任何东西,下一秒就落入河里、呛了满口的水。
冰冷的溪流比想像中的还要深、还要湍急,我瞬间被冲离河岸。
脚……踏不到底……!
『哗啦啦──』挣扎着,浪花不断被激起。
「救、救……咳咳……救命!」明明知道获救的机会微乎其微,却还是不愿意放弃。
载浮载沉间,水不断灌入鼻腔。我尝试张开眼睛,眼睛却刺痛不已……随着流水起伏,我一次又一次被卷入漩涡,最终落入无尽的黑暗中。
早知道就乖乖学游泳了……
*
「小鬼……」
星野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一个蓝色的人影。
「小鬼?小鬼!」人影喊,「撑着点!」
星野半睁着的眼逐渐对焦,看见面前的鲨鱼大脸。
「咳咳!咳!咳咳……」星野猛然从地上坐起身,剧烈地咳嗽,咳出一小摊水。
「好了好了,把水吐出来就没事了。」鬼鲛也没嫌脏,大手一下一下拍着星野的後背。
「咳咳……你们……咳……你们是怎麽……咳咳……找到我的?」星野咳出泪花。
「我们走到一半听见你的求救声。」鼬说。鬼鲛把身上温暖的黑底火云袍盖到星野身上。
鬼鲛足足有一点九米,特大号的衣服把虾米般的星野裹得俨俨实实,失温的他这才止住冷颤。
「要不是我们刚好在附近,你的小命可就丢了呢……」鬼鲛说着把手中的东西戴到星野的脸上,「还你。你的章鱼面具是木制的,有点泡烂了──不过它本来就丑所以没有什麽差别。」
「……」星野这才意识到什麽,一双紫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然後……
「啊──!」
奈良森林某处传来惊心动魄的尖叫声。
鬼鲛敲了敲发懵的脑袋;站在一旁的鼬则是蹙起眉头。
「你、你、你们看到了我的脸?」就算戴回章鱼面具,也不难想像此刻星野惊恐的神情。
「怎麽了,有什麽玄机不成?」鬼鲛打趣道。
星野的声调瞬间低落下来,「我……很丑吧?」
呛了水会好看到哪里去?鬼鲛摸不着头绪,却还是出言安慰道:「我也不好看啊,又不会怎麽样……喂,别哭啊!像个小姑娘。」
「鬼鲛大哥明明那麽帅,说这种话一点说服力也没有。还有我才不是小姑娘,我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总有一天也要变得跟鬼鲛一样强壮!星野倔强地抹掉眼角的泪水,撑着地面想要站起身,却浑身虚软无力。
鬼鲛看在眼里也不多说什麽,直接把星野扛到背上。
他的背很宽阔,令星野感到安心,心里暖烘烘的。
「大哥对不起,刚才吼你了。还有……」星野把额头抵在鬼鲛的背上,小声地说:「谢谢你。」
鬼鲛背着睡着的星野,和鼬继续深入森林。
「唉呀……这里的鹿真不少呢。」鬼鲛在第六次躲到树干後方时不禁开口。
「戒备最森严的地方,便是最不想外人进入的地方……飞段应该就在附近。」鼬说。
鼬的推测没错,他们再往前进将近五十公尺,便看见空地上有个直径约三公尺的圆形地洞──像是一口井──但是里面除了中心处有个凿出来的洞外,其它部分都被落石填满,只在边缘留下当初固定结构用、後来断成一节一节的钢筋。
他们走近洞口,往下一瞧──
井深约十五公尺,里面有一个骨瘦如柴的男人。他一手抓着一个袋子,另一手从里面不断拿出饼乾,往嘴里猛塞。
察觉到他们的接近,男人吞下口中的食物,眯着眼睛抬起头。
「是你们啊?呿!让我在这里等了这麽久!」男人摇摇晃晃地起身,模样像是一具徒留一层皮的骸骨。
男人穿着的是上半身严重毁损、破烂不堪的长袍──因为沾满尘土而变成灰袍──推测原本应是和其他晓成员同款的黑底火云袍,肩胛骨上挂着一件乾净得格格不入的白披风。
他是晓的一员,『三台』飞段。
「你不是被炸得四分五裂了吗?」鬼鲛印象中,不死身飞段是被奈良鹿丸用起爆符炸得支离破碎後,再被掩埋起来封印的。
「是没错……但是後来邪神大人听见我的祈祷,於是派遣祂的使者前来营救我!」飞段阖上眼睛、张开双臂,任光线洒落到脸上。
「……」鼬和鬼鲛。
「虽然知道不能用常理解释飞段那家伙,可是他说的『使者』是什麽来头?」鬼鲛疑惑。
「……不清楚,不过应该是飞段身上那件披风的拥有者。」鼬说。
「你们在上面说什麽悄悄话呀?」飞段问:「现在是什麽时候了?」
「从你战败算起已经过了十六年。」鼬回答。
「嗄?十六年?为什麽你们没有变老?」飞段沿着石阶返回地表,一边用手指扒开结块的灰发一边抱怨,「让我一个人在这里待了这麽久……邪神大人会制裁你们这群没良心的!」
鬼鲛和鼬往後退了几步,留空地给飞段。「我们是被某个不知名人士复活的……可能和大蛇丸有关。」
「大蛇丸……是在我加入晓之前的成员吧?嘻嘻……这麽说来,你们都死过一次了?」两只瘦得像是竹竿的腿刚站定,飞段立刻发现搭档不在现场。「奇怪,角都呢?角都跑哪儿去啦?」
飞段滚动一双桃红色的眼珠扫视面前两位晓成员,突然发现鬼鲛的背後有个少年。
「首领命令我们来带你回去。」鼬说。
视线牢牢黏在少年的金发上,飞段问:「她是谁?」
「她?这小鬼是个男生。他是晓的……新人。」鬼鲛犹豫了一下才说。「他刚才溺水,现在睡着了。」
身为邪神教的忠实信徒,飞段非常配合教义:四处杀人。让飞段误以为星野是晓的成员,至少能让他在动手时有所忌惮。
「男的?」飞段的表情变得古怪,走近星野,却无预警被他脸上丑陋的章鱼面具吓了一跳,音调都高了八度,「这是什麽鬼面具?」
「你的反应也太夸张了……」鬼鲛揶揄。「小鬼之所以会戴着面具,是因为觉得自己长得不好看呢。」
飞段盯着星野的眼神顿时不友善起来,哼了一声,「这只丑陋的章鱼哪配得上这头金发……而且会溺水也太逊了。」
「……」
离开奈良森林後,他们绕到附近的市集让飞段整理自己。
鬼鲛才刚拿出钱袋就被飞段一把抢走。
「先借我一些钱,我之後再还你。掰啦!」飞段兴高采烈地离去,狼狈的形容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早知道我也学角都放高利贷了。」鬼鲛说着,注意到鼬也迈出了脚步。
「鼬先生?」
「办点事。」鼬肃着脸,头也不回地走进一旁的甜品屋。
……呃、好吧,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