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造新的平衡?」白陵然注视着火铎的双眼,好一阵子才开口道,「我们妖师一族一向不过问国与国之间的情势,陛下要改变世界局面,恐怕我们是帮不上什麽忙了。」
「喔?六年前鬼族大战的时候,妖师一族可不是这种态度呢。」
「一旦族人受到伤害,妖师一族就会破例插手世事。」白陵然语气一冷,狭长的眼睛里闪烁冷酷的光芒,「但若没有触碰到这个底线,我必须很遗憾地告诉您,陛下,妖师之力不为任何人的野心而施展。」
白陵炀听着二人的对话,依旧维持着低头的姿势,用食指和中指缓缓摩擦口袋中的十元硬币。
他很清楚地感受到族长的妖师之力在瞬间膨胀开来,那是族长被激怒的表现,这麽肆无忌惮的展现力量,看来这场会谈十有八九可能会谈崩。
根据会谈内容的严重性,谈崩後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被妖精们礼貌又冷淡地送出城门,另一种是被妖精们强行留在城里,当然,留下的是屍体还是活人就不一定了。
想到这里,白陵阳停止摩擦硬币,抬眼瞥了那位闪亮亮的妖精王一眼。
只见妖精王脸上灿烂过度的笑容未减半分,对妖师首领散发出来的杀气毫无反应。
「哎呀,真是令我意外的发言,妖师首领插手世事的原因是族人,而不是因为主神给予的使命吗?」妖精王笑得美丽又恶毒,「想来也是,主神给予你们妖师的使命,已经让你们逝去了多少族人了呢?想必你一定对使命恨之入骨。」
「现在的守世界根本无须妖师执行使命。」
「可是你们依旧被当成世界的毁灭者,被残酷地迫害不是吗?」
「那是因为时间太过久远,其他种族已经忘记了我族使命的真意,只留下恐惧。」白陵然声量提高,语气已显现出愤怒。
偏偏这个时候火铎不再接话,只是微笑地注视着妖师们,好像他就是在等着这一刻,等白陵然在他眼前展露弱点。
凉亭里陷入一阵短暂的寂静。
白陵炀放在口袋里的手握成拳头,妖精王那种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态度让他很不开心。
「告诉我,妖师,」火铎起身倒酒,声音变得低沉,像杯醇酒,「难道以恐惧为理由的迫害就能够原谅吗?」
他踱步至妖师身旁,缓缓弯下腰来,衣饰随着动作撞击出清亮的声响,宝石一般的眼眸打量着妖师平静无波的侧脸。
「你是几岁的时候失去了你父亲的呢?十岁?十五岁?是谁让你年纪轻轻就得独自背负整个家族,用尽一切手段,只为让族人不再被屠戮?」妖精王绝美脸庞上的神情温柔而无害,唇贴上妖师的耳畔道,「在你这张温和慈爱的脸孔之下,愤怒的火种还在持续燃烧,只是它被藏起来了,被你用灰烬试图扑灭,但它总是还会再烧起来,就算你在爱人与亲人前极力伪装,你的本质、你的最深处依旧只是一位复仇者,只要你一天背负着家族,你就一天背负着丧亲血仇,这点褚学长是不会懂你的,就算他已经知晓自己的身世,但他不会懂,因为他从未被毁掉过一切...」
火铎的话戛然而止,并且闪身向後退了几丈远。
在他身後的白色石柱上,多了一个突兀的装饰物,闪着冷光,仔细一看,似乎是一枚硬币。
「好好说话,别离首领大人那麽近好吗?」原先在一旁垂手而立的白陵炀开口道,他的通用语有种奇特的腔调,句尾勾起一种极具挑衅意味的尾音。
「阿炀!」还没等火铎说话,白陵然立刻出口训斥。
「恕我冲动,堂叔,这家伙太恶心了。」白陵炀忿忿地说,「想要什麽光明正大地说不行吗?非要贴那麽近。」
「住口,退下。」
「...是。」
白陵然低下头理了理衣襟,火铎更是若无其事地坐回了座椅上,好像刚刚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陛下,我实在不明白,您要做的事和妖师一族有什麽关系,若您找我来只是为了挖苦我们一族的处境,那恐怕我们要失陪了。」白陵然平静道,语气有些为难。
「啊,是的,我要做的事情我刚刚已经说过了,只是白陵大人小看了我的眼界罢了。」火铎语调骤变,冰蓝眼眸里盛满了哀戚,「如果仅仅为了称霸各国,我怎麽会如此厚颜无耻地浪费白陵大人的时间?但面对这个已被主神抛弃的世界,我实在别无选择。」
「什麽?陛下?」
「主神已死。现在这个渐渐失序的世界便是证明。」火铎道,「也许这个世界有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神祉,但只有主神的存在是无法被证明的,『祂』代表的是这个以种族使命为法则运作的体系,但祂却没有能力影响世界,否则,怎麽会有种族遗忘自己的使命,又怎麽会有冗族的存在呢?」
「照您这样说,主神又是如何诞生在诸族信仰之中的?」
「想想律法、习俗和传说是怎麽诞生的?不过是人造的罢了。一群拥有不同能力和习性的生物要在同一片土地上生活,若没有一个共同相信的事物,不是永远无法相互了解,只能灭绝非我族类,彼此争夺当大陆上最後的主宰了吗?」火铎伸展双手,语气中充满了悲悯,「可笑吧,主神是智慧生物所创造的观念,却反过来支配智慧生物,所谓使命不过是违反自然的人为秩序,世界是会变动的,古老的秩序,未必适用於现在。」
火铎向白陵然伸出了手:「而你,妖师一族的首领啊,你不想把无辜族人从妖师残忍的使命中解放出来吗?」
「怎麽做?」白陵然没有理会伸到眼前的那只手,依旧维持着一张扑克脸。
「制作一个新的『主神』。」火铎勾起一个冶艳的笑容,「您听说过七面神吗?」
「听过,被主神打败的叛神,传说拥有七身七面,管理着世界树。」
「您真是博学,很少人知道这位被降格以久的神祉。」火铎道,「据说世界树是所有种族的源头,在主神制定使命之前,世界树就在混沌中诞生了无数种族的先祖。只不过七面神存不存在还不清楚,世界树倒是据说还在。啊,说到这里,世界树也跟最近在朔玛很猖狂的安息树组织有些关系呢,传说安息树成员身上的刺青便是象徵着世界树,啊真有趣,所有事情都在幽微处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不是吗白陵大人?」
一连串话听得白陵炀相当不耐烦,但白陵然倒是连眉头都没动一下。
「那这位七面神,和妖师有甚麽关联?」
「您一定听说过,一般使用神降术的祭司,皆需要特殊的体质,毕竟身体还得容纳除了自己以外另一个灵魂,灵魂里蕴含的讯息是多麽庞大甚至没有边界,何况能容纳七面神七个灵魂,几乎就可以算是无限大的载体,若能找到这样的载体,要回收妖师之力,恐怕也不是难事。」
白陵然闻言笑了出来。
「妖精王陛下真是目光远大,要找到这样的载体,恐怕得花上比我们生命还长远的时间啊。」
「您无须担心,你我的约定是没有时限的,是雪苹妖精王族和妖师一族的约定,而且唯一要妖师一族遵守的代价,便是不插手也不干预任何有关寻找载体,或是称为『神体』的行动。这个过程中,我能够保证妖师一族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这个约定听起来对陛下那方相当不对等啊。」白陵然故作难以置信地皱起眉头道。
「我向来不会吃亏,也不会让盟友吃亏的。」火铎笑道,「我的朋友,我已把我真诚的心掏出来给你看,现在您愿意信任我了吗?」
面对着妖精笑吟吟的眼眸,妖师首领沉吟半晌,再次抬头时,那客套的、和蔼可亲的面容已消失无踪,活像一张人皮面具被撕开,取而代之的脸孔冷若寒冰,乌黑曈眸藏在同样乌黑的睫毛之下,那哑光的质感缺少人性的温度。
「火铎陛下,您很幸运,若我是一个心怀大义的人,听完您这段慷慨论述,我将罄全族之力与你为敌;若我是位胆小之人,我会因您看穿我心里深处而将你杀掉;若我是博爱之人,我将会把您疯狂计画中的牺牲品纳入我的羽翼之下。但可惜以上三种人都不是我,我只有义务为我的家族服务,所以我会接受对家族有利的约定,这并不代表我认同你即将要做的或已经做的,或者压抑着我的厌恶和你做盟友。」
白陵然双手撑住扶手,迅速而不失优雅地离开石椅,转身大步走向凉亭边缘,白陵炀紧跟在他身後。
谁都看的出来妖师首领一秒都不想留下。
「您已得到妖师一族的承诺,」在踏上栏杆之前,白陵然半侧过头道,「但若你所承诺的与你所做的在未来伤害到了妖师一族,我会杀了你。」
下一刻,两道身影消失在凉亭之中。
火铎抬头看向石柱,只见上面只留下一道裂痕,硬币已无踪迹。
==================================
[小剧场]
炀:从刚刚开始都听不懂堂叔跟那个变态王在谈什麽...(沮丧
妖精王贴近白陵然。
炀:靠,那个变态靠堂叔那麽近,该不会是在骚扰他吧!
感应到白陵然的妖师之力再次膨胀加黑化。
炀:不不不愚蠢的变态王啊千万别放出黑化的堂叔啊!温柔的堂叔就由我来守护!(丢钱币
妖精王退开,感应到妖师之力收回去。
炀:南无阿弥陀佛我总算是捡回一条命了(冷汗
==================================
Topaz:
这篇绝对没有黑白陵然,现在的我反而对白陵然比较有兴趣,他不只是温柔的大哥哥,想想他的身世(简直就像杯催的宇智波一族啊是不是!!!),多少造就了他冷漠的人格,他在漾漾的视角也许是个好人,但总的来说他绝不是善良博爱之辈,毕竟他是领导者,而且要保住妖师一族的血脉就足以用尽精力了。
虽然原着里说的不多,但是在族里拥有妖师之力的也不只三位继承人,像他这样的小妖师族里还是有几个的,再来就是,妖师之力弱不代表阿炀实力弱,如何使用能力也是强弱的关键(就像西索的念能力说实在不特别逆天但是人家还是强得横扫世界)。
至於火铎,除了有点变态以外,身在一个神话世界,却会利用神话而不信仰神话。
在这个阶段白陵然和火铎都认为自己做了对的事,但後果从另外一些人物的角度来看,就是可怕的灾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