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說魂.凝生卷 — 章伍 ‧ 涅槃(4)

又一次的刺杀行动,沈繁珂将眼前的猎物逼进一道死胡同里,正举剑欲俐落地解决掉他时,一块石子不偏不倚地从侧飞过,打斜了她的软剑,使之嵌入在男子不及一寸的墙土中。她运劲拔出利剑,每趋近目标一步,便让从天而降的黑衣人挡退她两步,来者功力在她之上,但交锋中却只见他耍招式,纯粹拖延时间。

缠斗之间,见目标已然顺利逃逸,耿序庭扯下蒙面黑布,抓住她使剑的手腕:「繁珂,够了。」

在他赤手空拳地欺身拍落自己的剑,沈繁珂已知晓他的身份,只是疑惑一直都无干预她行动的男人,怎会在此刻来阻止自己。可她没天真到以为耿序庭只是个普通的书生,那日在荟贤雅社周遭写诗作画的人对她戒心重重,散发的凛然气势绝非一般文人所为,而沈恕也早已提点她要小心这个人。

自从在瓮堂那日,他们的关系变得暧昧不清,他会在自己完成任务後静静陪伴,他会心血来潮地硬拉住自己的手去踏青,他甚至会不分时地拥抱她。

可此时,莫非他已经对自己为沈恕做事不耐烦了,意欲与她断绝一切的来往,所以才前来阻止?思及此,她向来麻木的心竟像裂开缝隙般流泻出丝丝疼痛,这代表着什麽?

见她没回话,一副黯然的模样,耿序庭严肃地接着道:「我已经蒐集足够沈恕的贪污罪证,这个月监察御史会来平遥私访,到时我会暗中交给他。」

此时,沈繁珂茫然的眸子方转向他,恍如晴天霹雳道:「你、你要端了沈府?」

「沈恕贪得无厌,为官多年搜刮民脂民膏,更利用你残害无辜,根本死有余辜。但贪污罪成,必定株连家族,我不想看着你和君诀都跟着他陪葬!所以繁珂,只要你嫁给我,就不再是沈家的人,以後更不用担惊受怕,为沈恕所用!」

她听清楚他的话了,眼眸恢复些许神彩,却又不可置信地问:「你明知我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人,这麽做不会後悔麽?」

将她脆弱的神情一览而尽,他摸上她细致的脸庞,宠溺地摇了摇头,将她轻轻带进怀里:「都这时候了,你还敢怀疑我的心意?莫要担心君诀,他已经决意到云州挣足盘川好上京学画,我会暗中遣人一路保护他的。你只要安静等待,我会尽快迎你进门。」

「嗯。」沈繁珂抱紧他的腰身,温驯地微微颔首。

但在抬首对着阳光的一瞬,她在想,她真的能顺利脱离沈恕的控制麽?

当夜沈君诀留书一封给沈家,背起简单行囊,便在出行前参加了一场由耿序庭包办的饯行宴。沈繁珂没有露面,只在角落偷偷看他与他人作别。在他上船的一刻,方飞奔过去将绣了一年的荷包送给他,毕竟他对自己厌恶至极,也一直找不到机会送赠。

「耿大哥是个好人,值得你真心相待,以後莫再回到沈家了。」临别时他意味深长地多看了她一眼,见沈繁珂只是含着泪点头,他把荷包妥贴地收归衣襟里,僵硬地撇头道:「你多保重,我走了。」

两日过後,大红花轿从沈府接走了沈繁珂。直至成婚一旬,沈恕皆无任何动静,她不禁疑窦横生,斜眉睨向正为她梳头的耿序庭:「这到底怎麽回事?」

「你别乱动!好好的发髻都要弄歪了。」他弯下腰取过她手中的眉笔,将头颅搁在她的肩头上,凝望着在菱花镜中的她,指尖比划着她的眉峰,淡淡道:「这眉杀气太过,我不喜欢。来,相公替你重画。」

沈繁珂则是看他笨拙地一笔一画地细细描着,心底的躁动彷佛渐渐消弭,也不急着寻根究底,静静地安坐着享受这宁谧的时光。

好不容易等他描完,却是连他自己也忍俊不禁:「这小小眉笔可比刀剑难掌控得多。」

她无奈地在眉峰再添几笔修饰脸容,耳畔传来耿序庭慢慢说来和沈恕交易全部的贪污证据,来换取她和沈君诀两人自由身之事。可这并不表示他会善罢甘休,放过沈恕。即便贪污的罪撤下,沈恕在位一切滥用职权、欺压百姓的罪状,他可没答应要一并烧毁。

沈繁珂默默听着,不作任何意见。可她清楚,以沈恕的为人那般奸狡,若已知晓耿序庭握有他的罪证,即使已毁去一部分,也绝不会坐以待毙。身子微微颤抖,这种风雨欲来的预兆她不是第一次感觉,只希望这次她是错的。她握紧耿序庭的手,将自己埋在他怀中汲取安心。

另一边厢的云州天晴气朗,贩卖各样珍奇物品的泛阳市集上熙来攘往,沈君诀起了个早,便背着一个装有十几卷字画的麻袋正准备占个好位子,却没想到被迎面匆忙走过的粗衣男子碰撞了一下,来人没道歉便遁去无踪。

「沈公子,你怎麽了?」走在前头的傅瑶仙不见沈君诀跟上,转身瞧见他恍神的模样,遂停下关切问道。

「没什麽,走吧。」沈君诀看向男子消失的方向寻思不得,讪笑自己怎变得多疑了。遂放下心头怪异的感觉,扬步追上傅瑶仙。

登上黄鹤楼放眼眺望的平遥府梨花似雪,含烟带雨,犹如身临仙境,分不清真幻。不过沈繁珂盯着眼前负手而立的沈恕,除了揣揣不安,已无多余心思赏花。

自她被领回沈家那一日起,便犹如囚禁之雀,年幼时尚会拼命做到他所要求之上;可日子久了,她也逐渐变得麻木不仁,若非他还握有沈君诀作人质,她早已远走天下。而如今,她想要好好地爱一个人的资格也没有。到底在沈恕眼中,她除了是一枚棋子,是否尚有半分父女情谊?

「不知义父⋯⋯沈大人找民妇来有何事?」

「这麽急着跟老夫划清界线?一日为父,终生为父啊,繁珂。莫不成耿序庭是这般教你的?」说着,他把一个用刀子划得破烂的荷包扔向桌案:「这个你可认得?」

尽管荷包变得面目全非,可这是她一针一线绣的,上面的绣字仍清晰可见,怎会不识?不过这怎会在沈恕手里?耿序庭分明说了会将沈君诀平安送到云州的。她不禁慌了,在沈恕身边八载春秋,怎会不懂他此举是为什麽?於是她握紧荷包,假装镇定地问:「你想怎样?」

「哼,不愧是老夫一手栽培的好女儿啊。耿序庭用我的贪污证据换取你,可我不相信这麽大一个苍海帮只有两本帐簿⋯⋯我要你把他手上所有对我不利的证据统统找出来交给我!否则,下回见面就不只是一个稀烂的荷包这般简单了,懂了麽?」

「那你能保证不再伤害君诀麽?」

「自然。」

「我还有一个条件,从我把证据给你那刻起,你我不再有任何父女情谊。」

「求之不得。」说罢,他放下一锭银子在桌案,便走下楼梯。

沈繁珂以为,就当是最後一次还沈恕的养育之恩,只要确定沈君诀无虞,从此她就只全意当好耿序庭的娘子。

只不过,在她盗出地下室暗格中的帐簿和名单、悉数交给沈恕时,她和耿序庭之间也划下了一道永不磨灭的裂痕。

销毁所有的贪污证据後,沈恕不再忌惮耿序庭,联同其他忌讳苍海帮这等情报组织的大臣向皇上以介入朝廷内政、诬陷忠良的罪名参了一本。可他万没料到,耿序庭连沈繁珂也防着,早已留有一手,将他在位後滥用职权、欺压百姓的罪证呈给了监察御史。

贞武十六年秋,苍海帮泰半的堂口折损,帮主耿序庭被判八年的刑期锒铛入狱。同年,平遥府沈恕因勾结吏部侍郎滥用职权而敛财的罪名被革除一切官衔,但乃念曾辅助君主有功,只判处十年,永世不得再入官场。

在耿序庭由囚车押往京师受审时,沈繁珂冲开夹道的人群挤到他面前,只得他冷冷的一句:「我和你从此恩断义绝,夫妻缘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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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碎念:说好的主线还在拖沓着⋯⋯我发现不爆字实在太困难了(无力躺)

PS:关於明朝犯罪刑期这一点,由於网络上不可究,也没有考据太多,请读者见谅。

———小剧场———

莹生:小小配角居然比我还闪,这简直不能忍!(翻桌)

作者:以你这性子很难放甜啊⋯⋯

莹生:(眼刀)我要让这讨厌的作者生不如死——

作者:我每天码字头昏脑胀,已经够生不如死的了(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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