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的蔓草随风压弯了身子,绿野飘过的一片蒲公英纷纷扰扰,犹如在乾涸的心田也浇上一股清新的花香,如此风暴席卷的焦虑亦稍稍融化。
藏在慕莹生衣袖的蛊虫追赶着探息香的气味,抄的亦是最快的捷径,未至辰时莫临渊等人便跨越端州的边界,映在眼帘的是西郊苍茫秀美的郊野之色。
连枝背着包袱,紧跟在莫临渊和慕莹生的後面,纵使她不谙多少武功,也隐约觉察到身後草叶间传来的窸窣动静。她暗暗有些担心地欲贴上前告知,莫临渊的声音却从前面轻飘而来:「你这般动作,後面的人便发现我们知晓他的行踪,小心被灭口呀。」
一听此话,连枝忽地僵住了神情,复又故作自然地抓紧包袱小步跟随。回头一想,若连她也发现得了踪迹的,想来也非武功高强的鼠窃狗偷吧,何况对於常年习武锻炼的莫临渊必定有所警惕的,她又何须如此小心翼翼?
瞥了下前头两位主子宁静相偕的画面,她开始明白为何莫临渊突然出言恫吓了,果真近墨者黑。可他们此去前途未卜,多一个人不就多一份变数,是故,她又不得不胆粗地问:「少爷知晓跟着我们的是谁麽?放着不管没问题麽?」
「他要跟的,便让他跟个够好了。」从蛊虫啮咬肌肤的反应,慕莹生也不难猜出是燕穹偷偷跟来。罢了,也是意料之内,如此尚有勇气去送死,便莫要怪她没事前警告过他了。
走着走着,视野之中矗立了一座环绕湖水的别致府邸,占地不广,却足以傲视两州的群山细水,虽是近瞧未免故装高雅而流於俗气,相比在颍州的亭台水阁逊色得多,刘延庆选择此处作为别苑倒是有几分眼光。
嗅得与焚香相近而散发强烈的气息,袖里的小家伙蹦跳得更欢了,甚至按捺不住欲蹦出衣外。如此便证实了燕穹的猜测没错,刘紫莺是被她的兄长掳走的。情愁私怨与兄妹情谊孰重孰轻,何以演变成步步相逼的田地呢?
盯着眼前紧闭的别苑前门,连枝试探着问:「小姐,我们是要翻墙抑或从後门进去呢?」未及等得回应,慕莹生便敲响门前的龙腾铺首:「自然是由正门而入。」
躲在树荫後的燕穹见着这一幕,愤怒地捶打半剥落的树皮,果不出他所料,刘延庆为了报私仇,竟然连自己的亲妹妹也不放过!他挪步欲走出阴影,一看有人开门,便本能地藏回了树後。内心一边嘲笑自己无用,却又情不自禁回想在端州与刘紫莺最後见面那时。
她不肯跟他一齐逃离端州,分明那般绝情,半分不舍也无,却仍是一副为他着想的神情:「燕大哥,此日一别,永世也不要再回来了。哥哥不会放过你的,我也无法违逆我爹,你若忘了我,那也是极好的。」
为了这句话,即便她找来了黎州,除了有时控制不住会去琴馆看一下她,大多时候皆躲起来不愿打照面,甚至顾水蓉回来传话也是说她不愿与自己碰面,只要互通讯息知道安好就可以了。此次也如此麽,纵使见面了,她仍不待见他麽?太久了,与她没再相伴相谈,直到如今,他只想问她一句,在她心中可还有他的位置?
待刘府家仆半是疑惑半警觉地出来时,慕莹生绽开一抹妖艳如血的灿笑後,便疾速地撒了一把粉末在他的脸上,他猝不及防地猛吸了两口,再掩住口鼻却来不及了。家仆咳嗽几声後,神志逐渐浑沌,眼眸迷离若星,只神色恭敬地向慕莹生作揖道:「主人有何吩咐?」
「带我们去见刘延庆。」
「此刻可能不太方便,少爷正在偏厅见客,早先已慎重吩咐下人不得打扰。」话虽如此,神智被操控的家仆拗不过慕莹生的命令,只得领着他们穿廊过庭,在偏厅相依的房间等待。
在家仆离开泡茶的瞬间,莫临渊便依照在途中说好那般,接过慕莹生递给的蛊虫,找出刘紫莺的所在。起初在莫临渊连声相哄之下,蛊虫仍不肯挪动圆鼓鼓的身子,之後还是在慕莹生的瞪视下方不甘不愿的黏上他的掌心。
服侍慕莹生有一两年了,连枝对她使用法术已司空见惯,可不解为何她坚持要见刘延庆,反正把人救出不就好了,何必多添麻烦?可惜她生性胆小,很多想法始终烂在心上而未曾当面与她说。譬如何以莫临渊与她不是用同一个姓氏,而每次问及爷爷此事,他总是三缄其口。日子长了,她亦学会了每个人的心上皆有一道伤疤,揭开了会痛,可它仍旧会存在,只是不去碰便自以为痊癒了。
在家仆捧着热茶回来又出去之後,仍是没有刘延庆见完客的消息。坐等了三刻後,慕莹生忍不住走到隔壁的偏厅,轻轻推开了门。连枝拦不住他,只得默默跟着。本以为会见着刘延庆与那客人勃然大怒的模样,可却发现里头仍有一帘相隔,远远看得清的只有两人交谈的轮廓剪影。
不知是否听见动静,只见他们忽地起身,一张深邃沧桑的脸在撩开帘幕後赫然出现,跟随在後的男人在经过慕莹生主仆时顿了一下,瞳眸蓦地扩大,却又倏忽恢复镇静,恭顺地走了出去。
连枝在看见那突然出来的男人的眼眸时,交叠的手心竟不知为何莫名地沁出冷汗,甚至感觉心抖动得飞快,不自觉地便低下了头颅。这分明在第一次见到慕莹生的反应已不曾有过了,何以今日……她悄悄瞟了眼慕莹生的脸,只见那上面丝毫未有波动,那或许是她想得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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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说:
为了弥补上周欠更,今晚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