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說魂.凝生卷 — 章貳 ‧ 離歌(5)

目送着莫临渊的挺拔身影消失於庭院曲径的葱郁中,慕莹生亦转身快步穿行在飞花拂柳的长廊,低垂的刘海掩去些许炽烈的朝阳余焰,提裙落在八角拱门的动作顿了下来,翦水瞳眸锁在前面的秋千架旁伫立的倩影。

以往的姊妹情深,一半的时光皆挥霍在高低跌宕的欢声笑语中,无论是谁先抓紧挥动了藤蔓,总在相同的步伐里找到彼此的笑脸。莫夕容怔怔地望着静止呆板的秋千黯然神伤,可也知过去的韶华仅剩哀悼,若是那时她没有受不住诱惑而不顾情面地与她大吵一架的话,如今是否不必揽镜亦可见着她的脸容,是否还有人与她心灵相通?

晨光如此温暖,可她的心却如此地冷。

一阵由远而近的轻微蹙音掠过耳畔,莫夕容收起哀愁、已换上温雅的神色,且转而一跃上秋千上,脚下一蹬便翻滚着裙下的尘土飞扬,羸弱的身子抛在半空,清风拂过的衣袂联翩,腰间微弱银光乍现,犹如送走了沉积的不快。

身子浮沉中,她瞥见了慕莹生已站立在藤架前,眸色深沉却盈亮,应是颇为怀念那段无忧的岁月,於是乎,她一手抓住藤蔓,一面朝慕莹生招着手:「莹生,你也一齐坐上来呀!」

略一迟疑之下,又想起在瑶谷的历练,慕莹生盯着她纯真的笑靥爽快地应诺了,继而坐上右方的空藤架摇晃起来,流水般的动作已不复小时那麽怯懦,只除了指尖传来的颤抖如此清晰。

「夕容姐姐,他待你好麽?」慕莹生使劲地扶住藤蔓,尽量不望向地面,而是紧瞧着莫夕容的表情,一丝一寸亦不放过。

「那是自然,相公很疼我的。」莫夕容稍稍别过脸,若有所思地看向苍穹,脸颊浮起的浅笑是那般脆弱迷茫,却仍是有一抹幸福的眸光极快地闪过。

「你不知晓,我与朝颜在四年前遇见他便一眼倾心了,可他最後却选择了我。」她的笑容愈渐扩大,仿佛是一朵渗了血的朱槿,妖艳无比,「起初我还以为他喜欢朝颜,於是与朝颜闹翻後负气去了绵州,可他找来了,说他心系於我。」

「若非我当初执意如此,朝颜又怎会嫁了个混账?」慕莹生一边静心听着,秋千仍在悠悠荡着,莫夕容则愈说愈激动,以致於藤架慢慢停了下来。

眼瞧着莫夕容一脸懊悔,慕莹生也逐渐慢下秋千的速度,沉默地敛着眉心,回顾起自己的过往,像是斟酌着字眼启唇道:「这便是你为孩子改名的缘故麽?所谓命,愈要抵抗,偏愈不如愿,既是改不了,又何必争个鱼死网破呢?」

可她不同,己身之命若不能从心而获,那她便逆天而行,将命运剖开至最真实、最残忍的一面,至死方休。此生她只有一条路可走,莫夕容只要放下太多执念,还有得选择。

良久的沉寂漫过,莫夕容没回答慕莹生的话,只道:「明日是我与朝颜的生辰,她最爱吃热炒栗子了,记得多带两袋来。」

她没忽略到,莫夕容在说起热炒栗子的开心模样,而此後漫溢的一片沉郁哀莫的眼神。慕莹生心不在焉地踏在回路上,却不想撞进了一个怀抱里。

抚着右方撞疼的额角,慕莹生方不动声色地抬眼望向来人,竟是余毅。

低头望着慕莹生遮掩住伤疤的容颜暗自失神了一刻,余毅才绽出温柔的笑:「堂妹如此甚是好看,若平日也遮起……作这般装扮定能迷倒蜀晋的各方男子。」

这番讨好的言语在慕莹生听来却甚是刺耳,心想也不需留给他甚麽面子,不为所动地漠然开口:「不知堂姐夫来我的别院有何指教?」

此时余毅方知自身太过莽撞,惹得慕莹生不高兴,可又觉得她冷漠的模样特别吸引,痴迷地瞧了两下才缓缓道:「其实只是代岳父大人来问一下,堂妹明日是否会随我们去拜祭朝颜。」

听得从余毅口中说出的朝颜,顿觉别有一番滋味,慕莹生挑了下眉放轻了语调问:「听说堂姐夫最初邂逅了两位姐姐,而她们又一个样子,为何最後是与夕容成亲呢?」

见慕莹生一副温顺好奇的神情,余毅心情大好地语气高扬道:「那是夕容比较体贴聪慧,朝颜虽好却性子倔强了点,虽是同一个样,但总有办法分辨的。且她们都不愿共侍一夫,那我自是与最得我心的成亲了。」

「呵。堂姐夫如今儿女成双,当然羡煞旁人了。那便请堂姐夫告知二叔,明日之行我会去的。」说罢慕莹生便想直走回去厢房,却被余毅毫无预警地一把拉住,瞬即跌荡在他的怀里,一只臂膀圈在了她的腰上。

慕莹生反应过来,一手挣脱掉余毅的钳制,面若冰霜地瞪着他:「堂姐夫还有何事麽?」

「只是想提醒堂妹小心方才路上的石子罢了,莫要过於在怀。」遂躬了一礼施施然地走了。

也没太理会余毅故作温文的孟浪之举,慕莹生将视线转向东南的屋瓦上,冷声道:「下来。」

一抹矫健的弱小绿色身影随即跃下屋檐,心道不妙,遂垮下小脸认命道:「小姐,我方才只是怕暴露行踪才没下来救援,而且我……」

「查到了甚麽?」

连枝随即露出皇恩大赦的兴奋又释怀的样子,简洁地边走边汇报她在绵州搜索到的资料。

综合连枝的情报和近几日的情况,慕莹生也大概拼凑起发生在莫家姐妹俩的故事:「既然如此,那明日是关键之时。连枝,有一个重要的任务非你莫属了。」

每当慕莹生带着无害的笑讲着严肃之事时,连枝便知那是自身悲剧的先兆,在听过一轮简单的说明後,她更是欲哭无泪:「小姐,我可以不干麽?」

她可不想英年早逝呀!

「喔?你再说一次。」慕莹生在床前的铜盆里洗过手,用乾净的手帕擦拭着手背上的水珠,让立在背後的连枝看不见她一丝的表情。

「……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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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歌>还有一章,周末前会放上来,真心不想晾太久了(被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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