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在那个靠海的小村子里死去。
平凡的生活下去,他一直是这麽以为的。
因为村子靠海的关系所以村人们一直以来都是仰赖渔获维生,关於自己的父亲与母亲他实在没有多大印象了,只能勉想记起两人爽朗的笑容,再多的就没有了,而他就这样独自一人住在最靠近海的那个沙滩上头的木屋里。
在他能力还不足以去补鱼的时候都是倚靠村人的帮助才没落的饿死的地步,有一次他脚受伤了所以没办法到村子里头去拿食物,他还以为会就这样饿死在没有人知道的屋子里头。
那时候,替他送食物过来的是一位有着美丽红瞳的大姐姐。
她说她的名子叫做伊莎贝尔,她还说你的眼睛像天空一样,是我最喜欢的蔚蓝。
很好听的名子,还有、谢谢你,他说。
他记得,听到他的称赞之後,那个美丽的女性弯起唇角笑好看,不是像阳光那种明媚耀眼、而是像月光那样的温润又迷人。
那是他最她的最初印象。
他在心里默默许下愿望,等到他长大的话一定要娶大姐姐为妻,只要他长大後能够捕到最大的鱼的话相信大姐姐的家人肯定不会拒绝的。
本来应该是如此的。
错愕的站在船上头盯着原本应该称之为家乡的村子掀起一片火海,他在出航之前还特地和大姐姐说这一次他绝对会带回最大只的鱼回来给她,然後她就能嫁给他了。
可是一切都变了调,杀戮的场景在他的面前不断地上演。
与他同船的男人们愤怒的加快航行的速度靠岸,泰半村子已经被毁坏殆尽,村子中心处传来阵阵凄厉的哀嚎声和尖锐的惨叫,他跟上其他人的脚步就往声音来源处跑去,映入眼帘的是他从来没有见识过的场景。
简直就像是炼狱,四处飞散的断肢和几乎占据的大片地板的赤红液体,浓烈的血腥味窜入他的鼻腔,他摀着嘴跪在地板上头乾呕着,听见滚动声後抬起头对上一双失去焦距的黑色双瞳。
惊愕的表情停留在脸上,他认出来是总是送给他菜吃的大婶,那个笑呵呵调侃他的大婶如今只剩一颗头颅,胃部猛地一阵痉挛,他偏过头将早些时候在船上吃的东西全吐了出来。
旁边男人们恐慌的声音传来,还夹着一阵诡异的喘息声,旁边比较年长一点的男性脸上浮上一层愤怒,他不明白的抹了下沾着秽物的嘴,喉咙传来阵阵的灼热让他还是有些不适,勉强站起身来跟着其他人往深处走去。
他看着他最敬爱的伊莎贝尔浑身赤裸的被某个男人压在身下,愤恨在一瞬间冲破了理智的界线,他从来不晓得自己原来能发出那样的嘶吼声,他握紧了手上的刀冲了上去。
在长刀快要砍到那男人之前,刹那间,时间彷佛静止了一样,他睁大眼看着男人狂妄的笑脸与直逼眼前的玻璃瓶,里头的液体洒了出来,热辣的痛觉从双眼传来,痛的他弯下身蜷曲起身子不断大声吼叫着。
男人令人憎恨的笑声刺入他的耳膜,伴随着女人锐利的尖叫,勉强撑起身子的他努力睁开眼看着男人的笑靥───以及男人身後银光闪过的大太刀
等到他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後才得知,他们村子的人全死了。
「你们村子是被海贼给屠尽的,都死光了,除了你。」那个救了他的人这麽告诉他。
他问,我的眼睛会怎麽样?
低下头用手摸着缠绕在眼上头的绷带,鼻间隐隐嗅到某种腥臭味,他皱起眉头胃部又是一阵翻滚。
「两天後就可以拆掉了,不过因为眼球直接接触到腐蚀性液体,这一辈子你是无法直接面对阳光了。」男人顿了顿才又往下道:「视力会渐渐衰退,最後总有一天会……」
他直接打断男人要往下说的话,後头的话不用听也知道是什麽意思。
「但若是做手术的话还有两成的成功率。」另一道男性的嗓音响起,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房内还有人。
「不用了,我看的已经够了。」除了她的笑容以外,他看得够多了,足够了。
几天之後,他眼上的绷带被拆了下来,映入眼帘的是还有些模糊的景色和两个男人的身影,帮他拆下绷带的那人有着一头乱翘的黑发,露在背心外头的两肩各有一道疤痕,还尚未完全痊癒,蜿蜒没入背心里头。
「这个世界还有很多美丽的风景喔、真的看够了吗?」将绷带一圈圈缠绕收起的黑发男人偏过头问着他,「要不要和我们走?」
「你们是谁?」就算他们照顾自己许久,但他的戒心仍然无法放下。
「海贼,和屠村的人是一样的身分。」始终坐在旁边椅子上头看书的男人扬起头扫了他一眼,他眯起眼才辨识出对方头上戴着一顶白底黑斑的帽子。
「你认为我会乖乖成为和杀了我同伴的海贼成为同等的存在吗?」他嗤之以鼻,露出嘲讽的鄙视笑容。
戴帽子的男人这次头也没抬的又翻过一页,「你会的。」男人顿了顿将手上的书随意地丢在桌子上头,碰的一声在一片寂静的空气里头格外显眼。
他挑起眉头不解
「我没有杀了那些海贼,反而还放走了他们,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男人又笑,是那种会让人打从心底发麻的冰冷残忍。
站在他旁边的黑发男人接了下去,「意思是你能够追上去,让他们体会看看那种被追逐的恐惧与夥伴一个一个……」弯下腰凑到他的耳边压低了音量,轻的不细听就会听漏的地步,「…屠杀殆尽。」
他怔了怔才缓慢地睁大了眼,愣愣的开口:「追逐的首要条件是成为你们的夥伴。」
「宾果。」黑发男人给了他一个微笑,有些僵硬,但隐在那底下的噬血本性没有让他看漏眼。
「如何、你的决定?」
他低下头盯着自己的双手,因为捕鱼而长满厚茧的手掌,本来应该牵着另外一人那小手的手掌。
「好。」
他拿着一面镜子站在沙滩旁,後头鼓起的沙子里头埋着都是他曾经的同伴,他面前的那一个则是躺着他敬爱的女人。
看着镜子反射出来的自己的脸孔,是那样熟悉又陌生,接过旁边那人递过来的墨镜,在戴上之前扫了眼镜子里头的那双极淡的琥珀色瞳孔,被墨镜完整遮去。
勾起笑,松开手任由镜子摔在沙上碎成一片片。
再也不会有人说他的眼睛像天空般蔚蓝,再也不会了。
伊莎贝尔‧卡特哈娜
是他烙印在心底一辈子无法忘却的女性,也是他曾经最重要的人。
转身跟上夥伴的脚步,海风吹起抚过他的侧颊,似乎在那一瞬间听见後头的欢笑声,错愕的回过头,那里什麽也没有。
苦涩的笑了半晌後又转身跑开,这一次他没有回头。
也没有回头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