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扰你了吗?」
杂草丛生,一望无垠的乱葬岗,一双明眸左顾右盼,明显心不在焉。
这实在不是一个好说话的地点。
更不适合道别。
永夜塚只有一条路,出入口是一座巨大的坟,藏於乱葬岗深处,能容车辆行驶,一路向下朝地底而行。周围生满割人的滔天芒草,夜里雾深风寒,不见明月悬空,几声雷响,乌云厚重,蝙蝠三两,倒挂坟墓洞口。
袁绍钦默了半晌,方才开口:「不打扰。」
意味深长。
第一次见她,在他的婚礼上,她刚满十八,当时她的荒唐让他莫名其妙,却在一瞬间,彷佛有被救赎的错觉。
那一天,几乎是他一整家族的忌日。
第二次见她,已经过了一个三年,她年过二十,芳华正盛,他方才返台,在已经打烊的咖啡厅街角,他一眼就认出她,暗夜里,一抹笑稍纵即逝掠过眼角,只因她当时莫名惊慌地要去接过阿诺递来的柳橙汁。
那一天,依然是他几乎一整家族的忌日。
接着,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三番两次,她每一次,总能有让人过目难忘的本事。也说不清是她这个人让人过目难忘,还是过了他的眼才让人难忘,总之他清清楚楚地在脑海中印下了那张特别的容颜。
匪夷所思。
从未有人能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从不信缘分,只信算计,可如今却也有些动摇了。
如若她每次的出现不是旁人落下的一枚棋,难道真会是天意?
留、或者不留?
「不打扰?」一双水灵眸光定睛瞧回与自己谈话的人眼底,下定决心忽略这怪异的景致,「你确定?」她眼带狡黠,脸上笑容却是透亮无比。
「那这小鬼以後跟着你?」
一连三个问句,不负来时初衷,要把麻烦甩掉的意图很明显。
小鬼不满瘪嘴,却也只是眯着眼不吭声,他的术法在这两人身上完全无效。
真是奇怪。
风声唳唳,散了她一头如瀑长发,轻轻擦过他肩侧。
「好。」许久,才迎来一道嗓音清冷。
……小鬼瞬间呕血。
答应得也太随便!
他分明知道这女人是祂九九八十一难的最後一劫,祂是不可能离开花乐乐的!
这声「好」用意何为?
事态发展进行得太顺利,乐乐喜上眉梢毫不隐藏,片刻,却又沉下了眼。
太顺利了。
「你应该、」乐乐眯起眼,由下往上探查那冷冰冰的面容,虽说瞧得仔细又认真,旁人看来却忒好笑,「不会是有什麽其他打算吧?」
有阴谋?
半晌,又自嘲笑了一笑。
那怎麽可能?袁绍钦耶。
看起来就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事实也能证明他就是个正人君子。
这不可能、不可能。
然而这自认无意义的一句话,却是将一旁的小鬼点醒。
原来如此。
别有用心、肯定别有用心。
也罢、祂才不跟这些愚痴凡人一般见识呢!
袁绍钦冷眸轻歛。
别有用心的何曾是他?
可是,无论到底是旁人有意铺陈、亦或当真天意如此,都不重要了。
既然她屡次三番地来到他面前、屡次三番地与他纠葛不休,不如便省去这屡次三番的浪费时间。
即使他也明白,前者的机率远远大於後者。
否则,他也不会屡次三番地远远与她保持距离。
小鬼眯起眼,方才祂拉着乐乐说不能离开袁绍钦,全权被当成耳边风也就罢,居然还被那女人狠狠嘲笑一番,一怒之下便决计放任不管,就等着她大难临头时再来看她如何向祂求救。
可眼下看来,似乎是没有让她得到教训的那一天了。
扼腕啊!
天一角,雷闪烁烁,轰隆声忽远而近。
被搁在车里的阿诺望了一眼天,然後打开车门,「钦哥、好像快下雨了。」
风啸过,无人应声。
他揉了揉眼睛,又在几道雷闪中反覆确认,远远那吻在一起的男女,是否真是方才从这辆车上踏下的那两人?
阿诺敲了敲自己脑袋,在终於确认了那两人身分的瞬间。
一则以喜,一则……
这儿好像压根就不是个谈情说爱的好地方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