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
茫然无措的时候,乐乐还是会想起他。想起某段跌落谷底日子,总会有一个人,像太阳一样,为她指引前方的路,陪伴在她身边,给她温暖、为她守护。难过的时候,会拍拍她的头,告诉她:没事,会好的。
即便那人总是话不多,她也知道,他在。
高中三年。
他一直都在。
有人说,当我们怀念某人时,其实都只是在不同的人身上怀念自己。
她呢?
怀念的,也是只有自己吗?
还是那段也许普通,对她来说却一点也不平凡的小日子?
她从没有想过,若有朝一日再遇见记忆里的那个他,竟会是此番光景。
*
当乐乐在夜雨中恍神伫立,是如同救世主的易轩驾着他的重机回到租屋处时,才将那副好像只剩空壳的身躯半拖半拉,拖回五楼。
可那副空壳的灵魂仍旧不知神游何处太虚去了。
「花乐发。」
「花乐发?」
「……花乐乐!」
「哈啾!」
接过易轩丢来的大毛巾,乐乐没好气,「北七逆!」
尼美!是想吓死谁!
「……你才北七!魂是被勾走逆!」
易轩用着好笑口吻模仿她的语气,然後迎来一记白眼。
拜托,该被白眼的应该是眼前那个浑身湿透,又莫名让他找了一整夜,整天只会尼美尼美叫嚣的混帐少女吧!
易轩叹口气,瞎忙一整夜,他也累了,只想赶紧理清来龙去脉,然後倒头大睡。他睡眼惺忪看着乐乐,用了一种「快老实交代」的眼神朝她行注目礼。
「你回来的时候,」乐乐甩开毛巾,揪住易轩的衬衫领口,「有没有看见谁?」她的魂,仍在大雨中那道看不清的模糊身影上。
「有。」易轩眯起眼,拍开揪在自己衣领上的咸猪手,然後俯身捡起掉落的大毛巾,再一点也不怜香惜玉往乐乐扑面而去,为了避免发生二度意外,大掌一压,直接替她抹乾头发。
「你也看到了!」声音被埋在毛巾里,模糊,可惊慌却是显而易见。一双手随处乱抓,便又正好扯上了易轩腰边的衬衫。
对於这莫名恐惧,几乎困死的易轩根本不想理解,便随口应了声:「看见有个北七在雨里拿着毫无用处的泰迪熊伞,发神经。」易轩的嗓音富有某种个人特色,沉哑却温柔好听,若是试图从他的声音里分辨情绪,那断然是不可能的,因为无论喜怒,他的声线永远都是如此沉稳,而使人安心。
「……尼美。」
乐乐回过神,她只有在尊严被践踏时,才能好好跟人对话。
易轩笑笑,他知道有人终於灵魂归窍。
「所以你到底有没有看见?」
拉开盖在自己头上碍眼的大毛巾,她凛目对上他的困顿双眼。
「喵。」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一声半死不活的猫鸣。
跟牠的主人一样,半死不活。
乐乐瞪了那只猫一眼。
而那双猫眼只是冷冷瞥过来又侧过身,完全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
……尼美,那目中无人的态度真的太欠打了。
「花乐发。」易轩将大毛巾披上少女单薄的肩膀,郑重声明:「首先,你以为大半夜还会有第二个人跟你一样,像个神经病站在大雨中林雨?再来,你是不是应该好好交代一下,这一整夜,离开咖啡厅後你都跑去哪里了?最後,我希望你回答我第二个问题就好,因为其他都不重要。」
他实在困得发慌。
最後,乐乐还是老实交代了今晚发生的所有事情,包括袁绍钦这个人,以及不夜城,还有皇龙帮这个词。然後再选择性将她跟慕雁柔是旧识的这件事情跳过,三年前的过往,她其实跟谁都很难开口,连黄玟君都不知道的事,哪里轮得到易轩呢?
而当时易轩听完,只是一脸发困的模样说:「袁家的人你惹不起。」他伸了一个大懒腰,然後告诉乐乐把自己收拾好,快去休息。并且告知她明日回咖啡厅拿到手机时,要尽快给花妈打通电话。
约莫半夜十一点,易轩接到花妈打来电话说找不到乐乐人的时候,他只是轻描淡写说乐乐熬了几天夜,筹备毕业展事宜,所以已经睡了,并承诺,要是乐乐醒来,会请她先跟她连络,要阿姨放心。
易轩看起来对这件事情漠不关心,乐乐也不觉得哪里不对,反正他老是对任何事情都漠不关心,比较值得思索的反而是那句:袁家的人你惹不起。
可是思来想去,却又觉得这好像没什麽问题,可能,袁家的人,只有见识不足的乐乐不觉得能对她构成什麽太大伤害吧?
只是这里头,不管怎麽听来,都是慕家的人才会来找她麻烦吧?
乐乐没有再想下去,易轩行事风格素来就是信口拈来一句,也许就是说说而已,没有什麽特别涵义,再想也是白想。
现在占据她脑海的只有大雨中,那道模糊身影──
方世达。
与她牵扯高中三年,却在毕业前夕,以一通简讯告别离去。可乐乐还是没有放弃,她接到简讯的时候是凌晨三点,却也不顾一切奔了出去。
於是,才有後来的她毁了别人家婚礼,还劫走新郎的这件事。
於是,才有後来的笔记本事件。
──明天的毕业典礼我不会到。我并没有像外面人说的那样,占据了你所有时间却把你当成备胎。我在河堤旁,如果你现在能来,或许我们可以再见後一面。
方世达──
无论这封简讯有多不正常,当时乐乐还是一路朝河堤奔了过去。
只是,终究,他们再也没有见到面了。
也许这就是天意。
後来方世达这个人彷佛从世上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去哪里,问过学校师长,也只淡淡地说他搬家了。
而乐乐也在毕业典礼的那天,因为一封简讯,闯下大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