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长安往东走百里,层叠青山间隐蔽了一个神秘的黄叶村,那儿江山如画,美人如花。琼碧楼的花魁娘子遽闻便是从那个村落出身辗转到京城来的。」说书的在台上说得绘声绘影口沫横飞,台下的公子叔伯无不悠然向往。
说起琼碧楼这届花魁娘子郑允,那可是全京城都知道的美人儿,瞥见她倾城容颜的人无不醉倒,为求再见红颜一面,即便散尽千金也是愿意的。
「然而,」说书人微微叹了口气,捋了捋长须一脸憾色说道:「只恨这小村落竟似长了脚似的,锦云坊的孙公子久慕花魁娘子盛名,至琼碧楼求见却屡屡被拒,只得改而寻访佳人故乡,却总不得其道而入,竟似难於登天蜀道。」
「公子,台上在说你呢!」一个莫约十五岁上下的精瘦少年,俐落地从马上跃下,边整理一旁挑夫卸下的行囊边喊道。
「喔?说了什麽?」马车车帘掀开,一袭华衣的弱冠公子翩然下车,一双炯炯有神的细长凤目向挤得水泄不通的瓦子瞥了瞥。
华服公子名曰孙旆,是享负盛名的锦云坊的少东家,少年是他的随侍,名唤陆仁。至於锦云坊,原只是名不见经传的毛皮贩子,却因祖辈开发了一款优质毛皮料子,偶然流入宫中,广受众宫妃喜爱,几代辗转经营,遂成名动京城的大皮商。
「他说你单恋郑允娘子,活像个痴汉,几度寻访不被待见,还追到人家老家里去。」少年向客栈跑堂的伙计交代了几句後,回过头来嘻嘻笑道。
孙旆闻言一笑:「虽说渲染过头了,倒像是她一贯作风。」
「既然她藉此逼公子相见,何不就去一会?」陆仁撇撇嘴:「我就不信那婆娘光天化地里会吃了人不成?」
「那也难说,尤其像你这样血气方刚,更是合人胃口,我也说不准她能否忍得住口腹之慾......」
「我说公子,你就别这样吓人了!依咱们孙家跟他们结下的大梁子,这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陆仁倒真有些花容失色的模样:「若非老夫人出身杜家,和他们有些情分在,孙家继续做这生意,岂还能繁盛至今?」
「她钓我们前去会她倒是无妨,我此行也正有叨扰之意。就怕有莽夫听信街坊流言,真去寻访黄叶村,那才真坏了大事。」说罢,孙旆领着车夫众仆步入客栈内堂,吩咐掌柜布置了一席酒菜打点众人,说了些场面话,复向众人告了罪,领着陆仁向方才的瓦子走去。
主仆二人方踅至瓦子棚前,一抹窈窕身影擦肩而过,大斗笠下的头纱被风扬起,一抹红唇笑意荡漾、好不恣意,孙旆只来得及闻得一股醉人幽香,那人影便消失在车水马龙之间。
「看来阿仁你是没福气听说书了!」孙旆一笑止步。
「少爷,咱们不直接上琼碧楼吗?你带我来瓦子听说书那才奇怪呢!」陆仁不解,蹙起浓眉望向他一脸笑意的主子。
「我平日说你机灵有余就是洞察功夫尚且不足,你还不服气?」孙旆摇摇头,慢慢解释道:「你一路上可有闻到什麽味道?」
「隐隐间倒似是有股不寻常的暗香。若非我打小对气味异常敏感,大概注意不到。」陆仁认真回想後回答道。
孙旆点头表示赞许:「对,这是一种能夺人心魄的迷魂香,但这种香的材料可不易取得,调配亦费心劳力,没有百年光景难以成香。若非黄叶村那群人,寻常人等是难以取得的,即便我孙家先祖费尽心力一探究竟,却连个方子也没看过。」
「你再看看,前面瓦子发生什麽事了?」
陆仁定睛一看,只见瓦子棚前人群攒动,惊诧之声此起彼落──
「咦?先生方才还说得正是精彩,怎麽说睡就睡了?」一个背着孩子的阿婶,边哄孩子边问旁人。
「先生,醒醒啊!你方才黄叶村轶闻才说了一半呢!可别吊人胃口!我等等还要去送货呢!」看台旁边的汉子挥去汗水,大声嚷道,试图唤醒说书老者。
「少爷莫非一开始就注意到了?」陆仁有些佩服道。
「那倒不是。」孙旆摇摇头:「花魁郑允籍贯咸阳,是坊间尽传的,她自己本人也曾放出流言,说自己是先秦皇族後裔,单凭这出身就已足够平常说书人做文章。即便说书的想要另出新意,无端端出个黄叶村,在众口铄金下,也无异是自打嘴巴。」
「喔!所以一开始少爷就对说书人是否被操控上了心,莫怪乎能察觉出迷魂香的香气。」陆仁恍然大悟喊道。
「是不是还因为那婆娘总是小心翼翼、事必躬亲,才让少爷格外上心?」陆仁补充问道。
「孺子可教矣。」孙旆阖上摺扇,满意点头,点漆般的凤眼,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