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抢票那天到现在,已经过了三个星期,简单来说也就是约一个月。
李胜宰觉得小粉丝有点奇怪。
他现在养成了每晚睡前都会滑滑小粉丝动态的习惯。读着「我爱오빠」、「오빠好帅」、「日常喜欢李胜宰」、「论李胜宰不自知的魅力」、「日常表白ACE」等等的文字配上图片,当作自己每天劳累工作後的心灵鸡汤。
看着那些文字,就貌似有个人真真实实的在他的耳边说:「加油啊!你做这些都是有意义的!看看你的粉丝因为你过得多麽幸福啊!」好像童话故事里能鼓舞人心的小精灵,用神奇的魔法棒在他左右的肩膀来回轻点了几下,空气中会洒落金黄色的星星粉末,闪亮亮的消除所有不愉快,然後满身的倦怠皆彷佛被微风吹散了一样。
可是小粉丝最近太安静了。
例如小粉丝以前都会转发成员的动态但最近没有。
例如小粉丝以前也会转发官方帐号的照片但最近没有。
例如小粉丝以前偶尔会抱怨几次自己的功课考试但最近没有。
例如小粉丝以前会三不五时发宵夜文饿他但最近没有。
例如,小粉丝已经连续三个星期没有发文。
例如,这是小粉丝不发文的第四个星期。
最新的动态还停留在她开心的说自己抢到票的那一则。
这都几百年期的事情了?
越看越发空虚。
总之,李胜宰得到三个结论:一、小粉丝忙着认真学习考试没时间。二、小粉丝移情别恋。三、小粉丝……出事了?
他希望是第一个原因,如果是第二个原因……好,他勉强心痛的、半推半就的接受释怀。只要不是第三个、只要不是第三个就好。
李胜宰不知不觉握着手机,盯着画面在心里默默祈祷。失神了半晌才惊觉到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李胜宰:형……我好像有喜欢的人了……】
【朴光旭:很正常啊,你都几年没谈恋爱了。】
不,형,要是你知道我喜欢的人是谁估计会吓死。
【朴光旭:谁啊?艺人吗?名字能透漏吗?】
【李胜宰:名字吗……】
【李胜宰:我不知道她的名字……】
但我都称呼她为「小粉丝」。
也不知道是从什麽时候开始。
或许是那一天偶然遇见时,她的生动表情、瞪大的双眼和挑起的眉毛,加上小心翼翼的语气和结巴的韩语;或许是她发文时激动的描述,透过文字就能体会到当事人澎湃的心情起伏,似乎跟着人家的生活绕了一圈指针;或许是……他自己也不知道,等到发现的时候,就已经不得了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李胜宰出道前有稍微上过公司的中文课,他曾听老师含情脉脉的说过。
现在好像能懂一些。
李胜宰不笨,也不迟钝,更是在三十多年的人生里谈过几场恋爱。所以,对於「喜欢一个人」的感觉,他是不可能弄错的。
可这没头没尾的恋爱能有结果吗?他甚至都没能知道人家的名字。
没再理会队长轰炸的兴奋式讯息通知,李胜宰靠着屁股扭动往前挪了挪,仰头一躺落入枕头中,手机夹在棉被里掉在身侧,他直直的盯着天花板,喃喃的说──
「我们能再次见面吗……」
不过李胜宰的小粉丝最近倒是过得很不幸福。
要说程度有多严重,就是──没有思念오빠的动力,也提不起劲去社群网站更新ACE的每日动态,以往看见ACE就能涌出的自我治癒力好像也突然消失了。
李央发现自己正陷入一段严重忧郁的时光。
她猛然发现毕业典礼合着见面会都在同一周假日举办。
原本抢完ACE见面会门票的兴高采烈,随即被大四群体隐隐流动的「毕业即失业」的焦虑给压过去了。
是啊,要毕业了,她对未来一知半解,甚至根本还没能找好方向。
然後许多亲族、新闻媒体、或近乎整个社会,都会灌输着一种「来不及」的心态──你要是毕业後才想好要做什麽就来不及了、你要是毕业後才在思考自己的定位就已经来不及了等等,诸如此类的警示用语。
人生一定就会有这麽多「来不及」吗?
我们在这个阶段到底是理所当然的往前走,亦或是被整个毕业氛围促使我们往前挤,好不容易冒出一点尖,大夥儿又盼着你赶快茁壮。
所以成功来得及的生活应该是怎麽样呢?
没人能告诉她。
李央每每接触到这些文句都会不断的想,为什麽要把我们用得这麽焦躁呢?时间难道已经宝贵到没有一丝一毫的空间让我们对未知的世界感到旁徨吗?那为什麽又要把青春的迷茫塑造成美好又梦幻的样子呢。
她对即将踏入社会很惶恐,可她不是什麽都不懂,也不是什麽都没在准备。她只是不需要这个社会、甚至是她的家人来加深她不安的情绪。
但李央还是被迫待在汲汲营营的空间里呼吸了,她的大脑再也容不下任何东西,只有一页又一页不断涂改的蓝图,究竟里头夹杂了多少个人志向已经不清楚,修改到後来只剩一横一竖的线条,那是要上交的未来自我发展报告。像机器人研究记录一样,有特点、性能发展与改进方案等那些密密麻麻的资料。
她需要的不多,只是几句话。
「你慢慢找没关系。」
「找到适合的、对你有帮助的工作比较重要。」
而不是谁见面就劈头问她──
「你找到工作了吗?」
「你要做什麽工作?」
「你能做什麽工作?」
「你什麽时候才要找工作?」
「你要快点找到工作才行吧?」
真的好累。
能不能别谈这个话题。
台湾场见面会倒数前三天,李胜宰一如往常的在睡前刷着小粉丝的页面,本以为今日又是无疾而终,殊不知一刷出来就是从没见过的、用一堆简单韩文阐述的、像日记一般的长篇大论。
他眯着眼摸起放在床边柜子抽屉的眼镜,戴上,面容越发凝重。
【@lee1023__:最近有种「乾脆见面会也不要去」的想法冒出来了,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吗……以前明明见到ACE的消息都能欢天喜地,没想到现在一点感觉都没有了……明明不是这样的啊,明明我还是很喜欢的오빠啊,但我的状况却比我自己想像的还要糟糕。有种好难再感受到快乐的感觉也浮现了,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劲,每天睁开眼都想着快到黑夜吧,这样就不用跟任何人类交谈,不用面对所有我讨厌的人事物,如果每天都能是黑夜就好了。这样的我去见面会好像也是只能哭丧着脸呢,明明오빠们准备了好多精彩的节目要来和我们一起玩,而我却可能会冷着脸静静的看完他们用心准备的一切而给不出反馈,这样的我绝对是很糟糕吧,这样的我就算说出「我是真的很喜欢오빠们」也不会有人相信吧,这样的我还算是粉丝吗,这样的我好像没有资格坐在那里享受오빠们带来的欢乐和幸福吧。不想以这种糟糕又疲惫的姿态去见오빠们,我想要看着ACE的时候能出现灿烂的笑容或大声的应援。觉得自己很差劲呢。更差劲的是,就算我下定决心不去见面会了,也舍不得把票转卖给没能去的粉丝,抱持着一种「拿着票就彷佛亲临见面会一样」的病态心理的我真的很差劲呢。到底该怎麽做才好呢,好像怎麽做都不好呢。好不容易抢到票的,太可惜了啊……】
李胜宰看完之後迅速的在留言区输入「怎麽了」,准备发送之际才对於自己的冲动冒出冷汗,立刻清除框里的文字。
差点就出大事了。
他俩都是公开的帐号,要是他这则留言送出去明天肯定能在饭圈里聊得轰轰烈烈,公司大概也会来电质问,说不定还可能会连累小粉丝的个人资料曝光,他不能再给小粉丝火上加油了。
可恶,偏偏小粉丝又没有特别标记他的帐号或打上hashtag,李胜宰想假装「偶遇」都没办法。
李胜宰对於他的无力感到慌张。莫名的,他就是感觉若不好好抓紧现在的小粉丝,未来或许再也没机会见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