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几日,伯母出院了。
在安顿好一切後,我回到自己房间,推开门,顿时一愣。
「你这是……」
许芢宁停下收拾行李的手,抬头,神情平静道:「我原本就只打算待到你伯母出院,现在也得走了。」
我喉头一涩,说不出话。
许芢宁不再多言,垂头继续整理。瞧着她优雅的侧脸,没露出半点不舍,这一走倒是潇洒。
我走出房,恰巧碰到装水上来的许毓惟。我蹲下身,与她平视,「惟惟,你知道你跟妈妈要走了吗?」
许毓惟点头,不舍道:「妈妈说下次见到姊姊是很久以後的事……为什麽姊姊不跟我们回去?」
我伸手摸摸她的脸颊,面对她,我总是不觉柔软。
许毓惟小小的身子扑向我,双手环住我的脖子撒娇问:「姊姊什麽时候回来?」我拍拍她的背,安抚道:「很快就回去,我会带好吃的给你。」
许毓惟抬起头,一脸难过,「那我可不可以不要好吃的,只要姊姊跟我走就好了?」
我微愣,胸口一揪,不觉看向紧闭的门扉,心想,若许芢宁开口了,我会不会动摇呢……
傍晚,我与伯母坐到客厅里,她一身惬意慵懒,我却有些坐立不安。半晌,伯母轻轻开口:「小辰,你没有留你朋友吗?」
我摇头。
「那你想跟她回去吗?」伯母问得很是随意,可我往心里听了。她的目光很深,紧盯着我的视线令我有些不安。
我垂头,艰难地吐出四字:「我不知道。」
许芢宁终是下楼了,提着行李、牵着许毓惟,朝我们微微点头。我与伯母站起身,与她面对面。
「这几日叨扰了。」许芢宁客气说道,「给您添麻烦了。」
「哪里,谢谢你的照顾。」
两人谈笑风生,我在旁显得格格不入。语毕,伯母看向我道:「小辰,替你朋友提行李上车吧。」
我点头,随着许芢宁走出家门。短短几公尺,我却隐隐生出若能这麽一直走下去该有多好的想法……
「黎辰。」
我的心咯噔了下,迎上许芢宁清冷的眉眼。
她低下眼,语气柔软道:「你要照顾好自己,我先走了。」随即开了车门坐了进去。
我不知道自己哪根神经不对劲,伸手扳住车门。许芢宁平静的双眼起了波澜,诧异地看着我,沉黑的眼眸晶亮,有什麽在里边闪烁。
我看得失神,若不是忽然风起,我恐怕真会掉进她那双眼睛里,耽溺其中,无法自拔。
「我还能……回去吗?」我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
蓦地,许芢宁展开笑颜,我见着了这阴雨绵绵的日子中,最耀眼的阳光。风缓下,轻轻吹拂而过,连带着她的答覆,溜进心里,落英缤纷。
「我永远在这等你回来。」
目送轿车离开街口,我慢慢蹲下,浑身燥热,摀着脸大口大口地呼吸。可无论我怎麽深呼吸,也无法舒缓胸口胀满的疼。只因为她一个笑容、一个随意的承诺。
杵了会,情绪平复了些,我慢慢走回家里。一打开门,我与伯母四目相视。她定眼瞧我几秒,率先开口:「你是不是想跟我说什麽?」
我点头,坐到了伯母对面,「你是不是原本就认识许芢宁?」
伯母对我直接的问句,一点也没感到吃惊,只是放下水杯低喃:「终於来问了啊……你为什麽这麽问?」
意识到伯母或许察觉到我已经知道了,我苦笑道:「感觉到的。」
伯母轻叹口气,点点头,「是,之前就认识了。」
「能告诉我怎麽认识的吗?」
伯母微笑不语,显然不打算告诉我。我心里失望,但也无可奈何。静了几秒,她悠悠地说:「我答应了芢宁,所以,你如果想知道,我想直接问她比较好。」
我明白地点头。
许芢宁是怎样坦荡骄傲的人啊,竟然会有她想隐瞒的事,我难以不往别处想。思及此,我彷佛被浇了盆冰水,胸口冷凉。
年假我就在伯母家里待着,过着一个与家人团聚但没有许芢宁的年。守岁时,许毓惟打了通电话给我,奶声奶气地说想吃我做的菜了……
「你跟妈妈没有回家过年吗?」我讶异道。
「没有,就跟平常一样……姊姊,我不想吃外面的菜了,你煮给我吃好不好?」
她的撒娇听得我心头一软,生出了回去许家的念头。
初三,伯父返家,见到我时给了我一个红包。我受宠若惊,感动地看着他。
他轻笑,「也不是第一次给你红包。以後每年都给你。」我心怀感激,小心翼翼地收着。
晚上和伯父、伯母吃着真正的团圆饭时,我想起许毓惟的那通电话,於是我说:「我应该会提早回去。」
「你也快开学了吧?」伯父问。
「嗯,要先回去准备一下。」随即看向伯母有些不舍的表情,心头一软。她妥协点头道:「好吧,我还是希望你回去後可以考虑一下我的提议,跟芢宁商量看看。」
伯父跟着问:「你跟芢宁现在住在一起吗?」
「对,有一阵子了。」
他点头,动筷吃饭不再多问,一脸若有所思。
饭後,我着手整理行李,不出二日便动身回去许家了。
我开来的车让许芢宁开回去了,伯父再三询问:「真的不用我开车载你回去?」
我婉拒道:「不用麻烦了,我坐客运回去就好,到了会给你们报平安的。」
客运一路颠簸,我睡睡醒醒。期间谭雅恒打了电话给我,我便将这阵子的事说了一遍,至於我跟许芢宁之间,我轻描淡写地带过。
「你这个寒假真是精彩,先是跟楚葳断了,又跟失联已久的伯母联系上,再跟许芢宁疏远……啧啧,你把别人的半生都给过了吧。」
我无奈驳斥:「少浮夸了。」
「不过听起来你跟许女王有点争执,那之後你打算怎麽办?要知道,哪天许女王真的动怒把你赶出去,你可是什麽都没有了。」
我因谭雅恒的一针见血而愣住,这才後知後觉地意识到,我的生活在不知不觉中逐渐被许芢宁占满,无处不有她的身影。
下车後,我提着行李站在熙攘人群中,一时间不知该何去何从。眼前车潮呼啸而过,我随意往对街望去,惊讶地睁大眼。
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穿着浅灰大衣的许芢宁围着一条火红色围巾,露出的半张脸盈满温柔笑意。
我仍能在人群中一眼找到她,她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