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毓惟没有认床困扰,不过许芢宁似乎是有的。纵然是在kingsize的床上,我仍能感觉到另边的许芢宁正翻来覆去。
我们中间睡了一个许毓惟,可不知怎麽地,我还是不觉紧张,或许,是她沐浴後浓郁的馨香扰乱我的心神吧。我虽住在许家有一阵子了,但每个房间都有独立卫浴,所以不太有机会如此亲近她在家的生活。
再一次听见翻身,我轻声问:「睡不着吗?」
床头小夜灯的鹅黄色暖光柔和了许芢宁的脸部轮廓,那双眼睛在夜里特别晶亮,像是两颗色泽温润的宝石,让我想到刚住进伯母家时,那晚耀眼的星星。
我坐起身,冷风溜进棉被里,激起一身哆嗦。
「你要干嘛?」她问得很轻,像是怕吵醒许毓惟似的。我下了床,拿起椅背上的睡袍裹紧自己,绕到床的另一边,我弯下腰与她平视:「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里?」她愣愣。
「相信我吗?」
许芢宁不假思索地点头,随我下了床,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她跟在我身後低声问:「你不会要出去吧还是……」
「看星星。」我说。
「星星?外面下着毛毛雨你知道吗——」
走过长廊,停在堂哥以前的房间前,我瞅她一眼,手放到门把上轻轻转开。手摸上一旁开关,灯光全亮,我眼眶一热。
这里……果然跟以前一模一样。我无暇沉浸在悲伤里,因为我知道,堂哥肯定不愿见我如此。我关上门,拉着一脸懵的许芢宁到床上坐着。
「你等我一下。」我跪到地上往床底下一瞧,伸长手往里边探了探,只扫起一堆灰尘。我抬起头环视四周喃喃自语:「应该是放在床底下啊……」
「你在找什麽?」许芢宁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我抬起头,见她面容在我眼前放大了数倍,双眼圆睁。许芢宁也愣愣地看着我,眼神慢慢放柔。
她喜欢你。
梁慕熙那晚的话在此刻刮起我心里的滔天巨浪,我别开眼,怕自己耽溺於那双澄澈的眼眸。那一刹那,我真以为在她眼底见着了星空。
兴许是退得太急,我不小心撞上後面的柜子,我吃疼的抬头一看,顿时惊喜,赶紧站起身。
原来是被收到柜子上方了!我还以为堂哥仍然放在床底下藏着,根本没想到在那麽高的地方,一个,我的手构不到的高处。
我叹口气,左顾右盼找长条物品,一股馥郁馨香从後凑近,感觉到从後的贴近,我身子一僵。
「你要拿什麽?上面这个盒子吗?」
「对……」我低下头的瞬间,便意识到此刻的自己正困在许芢宁与柜子之间的狭小空隙。以往我是完全不在意的,可此刻我清楚感觉到我的心跳正在躁动。
不过那时我不知道的是,若我回头瞧她一眼,便会看到她悬在半空中手,正犹豫不决是否要伸向我……
「我拿到盒子了。」那股莫名的压迫感随着她後退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不觉松口气。转过身朝她道谢并接过满是灰尘的盒子。
我走近开关朝许芢宁说:「你遮住眼睛,快点。」她似乎还不明白我要做什麽,疑惑地看着我,但敌不过我的坚持两手捂眼:「好了啦。到底在搞什麽神秘——」
啪一声,全暗的房间顿时星光闪烁。外头的雨声滴滴答答,在夜里格外清晰。我轻手轻脚地坐到她身旁,拉下她的双手。
那一瞬间,我清楚见到她满脸惊喜,眼眸清亮,我微微一笑,向後躺到床上,回忆如浪花拍打上岸,朝我阵阵袭来。
「这是什麽?」许芢宁的语气鲜少如此雀跃,让我想起了许毓惟。我失笑,仰头看着她:「我说了,带你看星星。」
她挨着我跟着躺下,我微微侧过脸瞧她,见她两眼转动,多像拿到新奇玩具的孩子一般令人莞尔。我指着角落那星座:「那个像是英文字母Y的巨蟹座,过去一点像两个人搭肩的是双子座。你呢?什麽星座?」
许芢宁不答反问:「双鱼座在哪边?」
我微愣,指着另边角落:「那个尾端有个小圈圈的就是了。你双鱼座?」许芢宁看向我,摇摇头:「你不是双鱼座吗?」
我愣答:「是啊。等等,你怎麽知道?」
「之前你填住院资料时我有留意一下。」她的手指顺着星星划了划:「双鱼座长这样啊……我知道了。你猜猜看,我什麽星座?」
这可真问倒我了。我一向对星座没有太大研究,想了想,我们也是去年九月左右认识的,如果是这段时间的生日的话许毓惟不可能保持沉默,那麽,就是三至八月的某星座了。
我随口胡诌:「狮子座吗?」
她笑得更灿了:「是,我是狮子座的,位置在哪?」我看了看,正在双鱼座遥望。我指着另面墙:「那个就是了。」许芢宁看了会,点点头。
「所以,这到底是什麽?是什麽光球还是投影灯之类的吗?」她犹疑问。
我瞧她一眼:「没想到许女王也有不知道的事。」听出我的调侃,许芢宁狠狠瞪我一眼,往我腰上拧了把,我一边躲一边笑,她追了过来,把我逼到了墙角。
「看你还敢不敢笑话我。」许芢宁捏着我的两颊揉了揉:「谁给你长胆子的?」我连忙求饶,老实说:「是星空投影灯,我当时跟堂哥一起存钱买的。」
许芢宁脸色一凝,轻轻放开手:「原来是这样。」又揉揉我的双颊,还有点良心,知道下手真很。迎上我哀怨的眼神,她微微一笑:「都帮你揉揉了还不满意?那你说说,要我做什麽才满意?」
我拿开她的手哀怨道:「都不满意啦。」
许芢宁垂下眼帘,凝视我:「什麽都可以的,黎辰。」见到那样的眼神,我微愣,连忙别开眼假装没读出那眼神藏着的深意与期盼。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许芢宁表现得越来越明目张胆了,几乎逼得我必须正视似的。但,只要她不说,我就不提、不信。
默了几秒,她似乎知道得不到我的回答便退开身子,躺回原本的位置。我暗自松口气,心底却隐隐地感到一丝无法言喻的失落。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麽、期望什麽,我只知道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面对她的感情,所以我很自私地选择装傻,选择维持原貌。
一切都没有改变,一直都这样就好了。
我重新躺回许芢宁旁边时,她忽地开口轻语:「我这二十九年来,似乎一直只有义务与责任,没有娱乐、没有兴趣,也从未真正想要过什麽——直到我怀了惟惟为止,我才懂什麽是自己真正想要的,也发自内心的去争取了。」
我默然不语,只是心里忽然生出了想紧拥这个人的冲动,可冲动终究是冲动,我并未付诸行动。
「我以为我不会再有这种感觉,但事隔几年,这般令我熟悉又怀念的感觉又出现了……」
忽地,我眼前的满片星空躲到许芢宁的眼里,她目光闪烁,竟是双手撑在我的身侧,低头凝视我,满目柔情。
我的心跳特别快,彷佛要冲破胸口似的。
「黎辰……」
几乎是同一时间,我下意识地伸出手遮住她的双眼。我能感觉到她一顿,我紧张得什麽话都说不出来。我唯一确信的是,我不能让她说出口。
一旦说了,什麽都会不一样了。
「你的手在抖……别怕。」许芢宁慢慢地握住我的手并拉下,她捏揉着一边低道:「我……有点困了,回去吧。」随即起身下了床,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
我看着自己方才被她握住的手,上头还有点余温,最後,我缓缓握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