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是一片茫然的白,我站在一片软绵绵的白色地上,触觉无法让我探知这是云还是其他,我甚至搞不清楚这里是哪里,只有视线越来越模糊,起雾般迷茫、却又给人一种危险的未知,天空开始变灰,光亮从不冷不热的世界一点一滴流逝,我伸长双手试图抓住些什麽、也希望可以抓住什麽,我好像成了扣除视觉外,其他全部丧失的人,没有天空哭泣前水泥和草的气味,内心深处却有着蠢蠢欲动的悲伤,天空跟我一样在努力忍耐着不让泪水显示我们的软弱,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站了多久,空间开始变软,如同水般流动,渐渐的,瞳孔中映出一行行字。
『请你搞清楚,我之於你,唯一的卑微在於我喜欢你。』
『从今天开始我会消失在你生命里!』
『恭喜你,终於击倒我对你最後的忍让,我以为你是最懂我的,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猛然睁开双眼,只见一片寂静的黑暗中,唯独窗外的路灯照了进来,橘黄色的灯在黑暗中略显诡谲,听见自己微喘急促的起伏,眼角和脸颊都有些微湿润,那是我无数次的梦境中最不完整的一次。
梦里没有那张熟悉的面孔,我除了视觉没有其他,只看得到遥远过去中的那一天,我看着平板萤幕上这些气愤的言语,因为发现自己输入讯息格里的文字我无法回应,因为发现在脸书好友名单里面少了三个字,所以、欲言而止。
其实这个梦境我持续好久了,每次场景都不同,但内容却大同小异,醒来後悲伤的情绪更是难以平复,那种剧烈刺痛每一幕、每一根神经的触觉都极致完美的复制,如酒之烈深入骨髓而更入膏肓,梦醒如酒醒,後劲不让,不过才一年的光景,我却已然忘了是从什麽时候开始的轮回,但完全肯定的一点是,难以计算的虚幻中,我几乎没有在梦中见过他,仅有一次。
『从今往後,我们互不认识。』
如今已经没有人能听懂这句话,没有人能知道这句话的结构,没有人可以知道我在说什麽。
还记得当时的破局,我把那些话都拍照存了起来,整个脸书的纪录最後都不见了,就只有最刺耳的话被我存下;在那个智慧型手机还没有人手一支的年代、截图功能还没有广为人知的过去,当时我的脸书是刚办没多久的,他渗透了我所有的联络方式,看着我们从脸书聊到LINE,那些感动的、只属於我跟他的瞬间。
「他怎麽可以对你说那种话!」这最扎心的对话当时我给了一个我最信任的女生朋友看过,她也是唯一一个看过的人,她很惊讶也很生气的说。
当时,我是气愤还是难过呢?其实我不知道哪个比较多,但是心痛是一定有,莫名的,我也不知道为什麽,但我确信。
现下,四年後的此刻,没有人为当时的男孩和女孩心疼,只有我一人站在黑暗里,外面一片静谧的夜晚,看着那个曾经深夜失眠,坐书桌前,瞳孔里映着电脑萤幕光的女孩,她总是会看到哭、看着最甜的感动变成最刺的玫瑰,最刻骨铭心的美好和痛苦交缠,其实我很想拍拍她,把她拉出悲伤,但是我始终碰触不到她,每每手搭上肩膀,变成了电影情节里那种很透明的变化,就这麽穿越了过去,想拽都拽不到。
我记得最完整的一次、完整的记得那一次,很多人都说回忆是会掉漆的,实则不然,细胞记忆很难褪色,而我深刻的体会了。
我站在屋檐下躲雨,屋顶是由瓦片所堆成,一个看起来像老街的地方,雨滴顺着瓦片而下,没带伞也没有手机的我只能站在这等雨停;过了好久好久,天空仍旧难过,喜欢下雨天的我也只能随遇而安,正当我思忖着要不要冲出去痛快的淋一场时,一柄黄色雨伞忽然出现在视线里,我抬头,看着他略为狡诘的笑容,我傻了。
「你怎麽会在这啊?」看着他突然出现,我似乎有点开心,也瞬间忘了自己正被困在天空的哀伤里。
「因为我看你没带伞啊?」他宠溺一笑,手轻轻握拳敲了一下我的头「怎麽这麽粗心啊,没我你怎办?」语毕,他大笑,如同向日葵灿烂盛放。
我们没有牵手,但是很有默契的一起躲进亮黄色的伞下,迈出相同的步调,一切都很顺畅,浑然天成不经雕琢。
当太阳高挂,筛去过重的水气,一切都变得乾爽起来,当我们穿过很有古风味道的圆拱门,我突然想起我们很久没见了。
从那天一别到现在,我对他的一切情感,那些无法归类的、瞬间一涌而上,这时的我,内心竟也没有很澎湃,只是极欲言辞,看着他的侧身往前,而我渐渐跟不上他,我赶紧开口唤住他。
「等等,先不要走好不好?」我不自主地抓住他的衣袖口「我找了你很久、也等了你很久。」
但其实…说『找』跟『等』,我总觉得不大贴切,这两个字似乎不大对味,但又想不出什麽更好的词,抬眸、我只看见一双专注在我身上的双眼,看着那双清澈的眼睛,里面有着浅浅的笑意,恍惚即逝,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感受着迫切的渴望,说出我最想对他说的话。
「对不起,我一直好想跟你说,但是我不知道怎麽办」我视线逐渐模糊,眼周开始有些发热「我很想告诉你,是我太任性了,伤害了你真的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我……。」
「你听我说、没关系,真的。」他轻轻说,我抬头却看不见他的表情,声音听起来波澜不惊、越来越远。
他映在石子路上的影子,只不过离我两步之遥,转瞬间消失无踪,也是那一个须臾,我突然感觉不到太阳的温热,无法感知上一秒还在我身旁流动的风,感觉身体有什麽急速膨胀,眼前世界归於一片软白,而我却僵硬又清脆,像是随时能被撞碎。
是我、太想要你的原谅,太希望你能够救我,而忽略了鸟叫虫鸣,忽略了该救我的人,其实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