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诸位众卿命妇在场,朕有要事宣布。」宫宴已然进行至後半阶段,三两交好或有意试探的朝臣权贵及官家夫人,正端着酒盏淡笑浅聊,耀天帝这番言词,顿时令略微吵杂的宴场重归一片寂静。本同逍遥王细声议论家中长辈的寒玥,则收回稍显轻松的心神,转而将目光望向端坐於龙椅上的欧阳亘轩。澜沧帝王状似不经意的抬起眼皮,对上少女淡漠无波的剪水乌瞳,薄唇不禁徐缓弯起一浅浅弧度:「虽说珵亲王曾允诺珵王妃永不纳侧之誓言,可皇族宗室已许久未开枝散叶,故朕今日只好当回坏人。」
神态慵懒散漫的呷了几口银针,好去去有些上头的酒气,耀天帝方噙着温和笑意道:「想来众卿早有耳闻,朕有意替珵亲王指纳礼部朱家庶女为侧妃。皇诏虽尚未昭告天下,可诸位定是心知肚明,否则哪会四处打探消息。」「臣等惶恐,望陛下息怒。」朝廷官员与後宫嫔妾无不起身告罪,手脚伸得有些过长者,更是浑身冷汗,生怕自己活不过今夜。欧阳亘轩不置可否的哼笑一响,却喊了寒玥上前听令:「珵亲王听旨,礼部朱家庶出-朱氏宸淑性静乖顺,朕命爱卿於下月初三迎纳其为侧妃。仪式无须奢靡铺张,自王府二门进出即可,谢恩吧!」
「臣,多谢陛下赏识。」少年王爷面无表情的跪地伏身,语调死寂漠然的接受帝王不容拒绝的指婚。太皇太后瞧着寒玥如厮作态,内心倒有些难受煎熬,她终是没能善待静婉唯一的後嗣。朱红唇瓣溢出无声叹息,太皇太后探手拍了拍身旁垂首不语的珵王妃,语气难得温柔的嘱咐:「哀家明白你的苦楚,但身为亲王正妃需端庄贤淑,好替王府广泽子嗣。这回是哀家对不住你,日後珵亲王若有了偏颇,你尽管告诉哀家,哀家替你做主。」嫋嫋婷婷的起身朝太皇太后一拜,黥檀勉强忍住苦涩黯然之情,噙着柔婉浅笑谢恩:「有了娘娘这话,臣妾安心了。请娘娘无须挂怀,臣妾定善待侧妃,绝不让王爷为难。」
狭长上挑的凤眸闪过一丝戏谑,正随众臣嫔妃一块儿跪地请罪的慕容琽,却是暗讽这对帝族奶孙心口不一,简直令人倒尽胃口。不过黥檀的演技是愈发炉火纯青,看得他险些笑出声来,想必前头的寒玥也忍得辛苦。内心虽充斥着各种念头,可在朱尚书夫妇领着朱宸淑恭敬谢恩後,澜沧宰相便知这把火即将延烧至身。果不其然,当礼部朱家夫妇庶女退回跪位,耀天帝立刻点了宰相夫妇出列:「慕容爱卿同其正妻单氏听旨,朕感念宰相勤劳政务,为国贡献良多,故赐皇族宗室族女予为相府平妻。盼爱卿夫妇能同平妻欧阳氏和和美美,家和万事兴。」
「臣(臣妾)多谢皇上宽厚,定不负您期望。」文弱儒雅的当朝宰相携着其皮笑肉不笑的正妻,双双跪地谢过帝王赐婚,而太皇太后则开口唤了齐琦老郡主和神色不渝的欧阳霜上前:「众卿快些平身,老郡主,快领着人儿来让哀家仔细瞧瞧。」「臣妾遵命。」待一干朝臣嫔妾起身落座,齐琦老郡主方牵着精心装扮的外孙女上前请安:「臣妾见过太皇太后,娘娘万福。」「哀家倒许久未见着你,近年过得可好?」「回娘娘,臣妾一切安好,多谢娘娘关爱。」「那哀家便放心,也能给太武皇帝交代了。」太皇太后先是闲话家常几句,逐将目光转向欧阳霜:「生得倒是出挑,只是瞧着不怎麽爱笑。」
齐琦老郡主暗暗掐了满脸委屈的欧阳霜一下,并赶紧赔罪笑道:「这孩子毕竟头一次上京,亦从未参加这般盛大宫宴,还望娘娘宽恕她的失礼。」侧耳聆听皇后简扼几句的交代,太皇太后不着痕迹的拧了瞬眉,语气里的几分亲昵同样淡了下来:「今年岁数为何?可曾学过哪些学问?」「回娘娘,这孩子她…」「郡主,哀家希望她自个儿回答问题。」「臣妾失礼,请娘娘恕罪。」老郡主略显慌张的拍了自家外孙女的手,示意她快些回应太皇太后的问话,却又遭倏然开口的帝王拦阻:「此女可是对朕的赐婚感到不满?」
「启禀陛下,绝无此事发生!」齐琦老郡主被耀天帝尖锐的提问吓得脸色苍白,扯着似想出声的欧阳霜伏首告罪:「臣妾和霜儿能得陛下赏识,已是千百年修来的福份,还请皇上明察。」冰冷无情的漆黑凤眸,紧盯着面露不甘愤恨的花季少女,欧阳亘轩忽地轻笑一响:「老郡主,朕前些时日曾听闻一则笑话,不知你可知晓?」不待老妪开口,帝王语调漫不经心且迳自的道:「听说你这外孙女,曾大言不惭的要珵亲王迎娶其为正妃,真不知她哪来的脸面啊!」旁处传来後宫嫔妾及官家夫人们的窃窃嘲笑,使齐琦老郡主难堪的抬不起头来:「臣妾教养不当,望陛下责罚。」
耀天帝饶有兴致的看着脸色愈发阴郁暴躁的欧阳霜,薄唇则吐出不咸不淡的风凉话来:「朕敬郡主是长辈,太过苛刻的训词便不说了。珵王妃虽身家不显,却是朕同太皇太后精心挑选予珵亲王为正妃,脾性学识才情无一不出挑,那些酸言酸语莫要再让朕听到,明白吗?」齐琦老郡主神情僵硬的应诺:「臣妾明白,多谢皇上宽恕。」这番话不仅在敲打这对外祖母孙,亦是警告权臣嫔妃管好自己的嘴,否则下回定是提头来见。眼看想要的结果已然完成,澜沧帝王便懒散的摆了摆手,示意老妪少女退下。偏在这时,早已满肚怒火的欧阳霜出声顶撞:「我不要嫁给慕容琽那个天阉人!」
此话一出,当真引来众人大片喧哗惊呼,不少官妇嫔妾更羞躁的掩起脸面。司徒明瞥了身边神态平静的宰相一眼,见他噙着温和浅笑剥着手中串串葡萄皮,甚至仔细用小银杓挑出果籽,不禁莫名地打了个哆嗦。柳霄伸手捏了明显正隐忍怒气杀意的寒玥一下,示意少女别冲动行事,毕竟耀天帝还坐在龙椅上头。欧阳亘轩轻轻摩娑了指腹一瞬,正想着该如何整治此女之际,沉默不语的单心葇却倏地娇笑道:「欧阳姑娘这话可就不对了。且不论姑娘是从何听来如此荒谬传言,但夫君器大活好这事儿,我可没打算与旁人分享。既然姑娘瞧不上夫君,那我更是欢喜,毕竟夫君总让我直不起腰来,好不快乐。」
「咳咳…」「噗…咳咳…」不少官员被宰相夫人这番辛辣言词哽住喉头,在场官妇妃嫔更是羞得不敢抬头,连寒玥也躁红了双耳。耀天帝神色莫名的瞥了毫不矜持的单心葇一眼,罕见的说不出缓颊话,反是慕容琽停下手中剥皮动作,神态略显无奈地开口:「夫人,这大庭广众议论相府私事,可真有些过了。」名声惯来剽悍无比的宰相夫人,低声哼了几句:「臣妾这不是替您生气吗?瞧欧阳姑娘说的,好似她最清楚您所有事宜,尽说些胡话。」「大嫂女中豪杰,广阔胸襟勘让本王自叹不如。」缓过心神的少女,起身举杯朝单心葇一敬:「本王敬大嫂,还盼兄长兄嫂百年好合。」
单心葇大气直率的站起身,同是举杯谢过寒玥的祝福及支持:「臣妾多谢王爷美言。」顿了顿,宰相夫人又将酒杯转向太皇太后身旁的黥檀:「臣妾祝王妃早生贵子,尽享天伦之乐。」珵王妃绯红着娇颜,且端捧酒盏接受妯娌的祝贺:「本宫谢过宰相夫人。」「爱卿们互相敬重谦让,朕很是欢喜。」欧阳亘轩虽是弯着柔和浅笑,可那双漆黑凤眸里却毫无快意:「宰相夫人快人快语,下回万别这般冲动才好。」「臣妾知罪,多谢皇上仁慈。」太皇太后冷淡的睨了齐琦老郡主与欧阳霜一眼:「郡主回了居所,得好生教导小辈等候婚嫁。」「臣妾遵旨。」
「启禀皇上,臣有一事须恳请您准许。」听闻寒玥开口要求,耀天帝不禁略微好奇的挑起眉宇:「怎麽了?」「请陛下稍後片刻。」直觉研判男人似乎起了兴致,大抵不会太过发作後,少女稍稍侧过脸庞,无声示意朴安去将人带上宴场。不一会儿,朴安领着数名内宫太监,压制着曾伺候过欧阳霜的男倌现身。在帝王徐缓眯起喜怒难辨的凤眸时,寒玥已然起身上前,神情恭敬的跪地请愿:「臣乃澜沧皇族亲王,绝非可令人狎玩羞辱之身份,望陛下准许臣给予适当教训。」朝臣百官无不屏气凝神,等待耀天帝给出态度,好拟定後续日子,该如何同珵王府及相府相处。
长指不轻不重的敲着龙椅握把,欧阳亘轩於片刻沉默後,语调冷淡的不答反问道:「珵亲王希望朕如何?」「这得端看臣,在陛下心中的份位多寡。」「你倒诚实。」诡谲的是,帝王并未出言训斥或反驳少年王爷这番话,而是打了个手势给李准:「去将东西拿来。」「奴才遵旨。」太皇太后俨然察觉到那掩盖在底下的杀戮之气,思及太武皇帝和自身结缡情份,不禁出声劝说几句:「皇上,哀家明白欧阳氏举止荒唐,老郡主亦教养失当,但你且瞧在…」「皇祖母,朕总得给珵亲王一个交代。」语调平淡的打断太皇太后,男人不疾不徐地站起身:「且说句实话,朕也挺恼怒这件事,恰巧众卿皆在场,不如一次处理乾净。」
「唉…随你们去吧!」风华仍存的脸庞浮现几丝疲惫,太皇太后挨着奉嬛的腕间起身:「哀家乏了,不留至宫宴结束,众卿们自便。」「皇祖母慢走。」「臣等恭送太皇太后。」兴许是拿捏时辰妥当,当太皇太后的凤辇方远去,帝王总管随即捧了玄铁重剑回来:「陛下,奴才已将物品取来。」接过李准双手奉上的玄铁重剑,耀天帝一步步下了阶梯,同时开口询问少女:「玥儿想让朕怎麽做?」寒玥难掩担忧的瞥了神态尽显惊惧不安的小太子一眼:「皇上,太子殿下年岁尚幼…」「你莫宠坏他,朕的皇子可不能是个胆小如鼠的东西。」
男人自龙袍探出手,且微弯下腰身扶了寒玥的肘处,将少女搀直身子:「好了,告诉皇叔,你想让皇叔怎麽对待这些秽物?」瞧见那双剪水乌瞳底处,仍有了几分不忍善意,欧阳亘轩满是无奈又隐夹宠溺的道:「你总是这般犹疑仁慈,却不知旁人会继而看轻你、算计你。倘若朕不护着你,处处替你兜全藏匿,王府早被你弄得鸡飞狗跳。」内心莫名起了寒意,寒玥猛地抬起头,却已来不及阻止帝王的决策。只听男人开口发话,命内宫太监将男倌们堵上嘴且压制在地,并各个露出脖颈骨节,等着耀天帝动作。
「玥儿可别回头,皇叔不愿使你睡不安稳。」反手将玄铁重剑插在一旁,欧阳亘轩慢条斯理地卷起袍袖,露出一双指骨分明且略带薄茧的手。男人左右看了半晌,方选中一最同少女神似的男倌,接着朝面露不解的欧阳霜道:「既然老郡主教养无方,朕倒不介意亲自训斥一回。」语毕,耀天帝随即蓄满十指内劲,就着极其刁钻的角度,将指插入男倌颈骨陷隙,把活生生、血淋淋的人脸皮儿给当众扒下。欧阳霜被吓得放声尖叫,紧抓着老郡主的手哭喊:「外祖母!外祖母!救救他们啊!」齐琦老郡主浑身发颤,早已呈现痴傻神态,根本听不进外孙女的哭喊声。
随手将人脸皮儿扔弃在旁,帝王回身提起玄铁重剑,便是直接砍飞那遭扒了脸的男倌头颅。只瞧那鲜血如注、死不瞑目的头颅,不偏不倚的滚向齐琦老郡主和欧阳霜,将二人是吓得大声尖叫,尔後直接昏厥过去。自刘承手里拿过温热帕巾,耀天帝一面擦拭血渍油脂,一边噙着温和浅笑道:「想来时辰不早,诸位爱卿该是累得很,这宫宴便散了吧!来人,将剩余的秽物吊死在郡主所大门,并毁了欧阳霜那身打扮,好告诫其莫太过嚣张。对了,脸皮和头颅,记得给她当成婚嫁妆。」「奴才遵旨。」李准垂着头领命,朝臣嫔妾则赶紧起身禀退:「多谢皇上宽厚,臣等告退。」
「玥儿,过来。」龙袍沾染点点血梅,欧阳亘轩将玄铁重剑复插入地,并柔情四溢的朝正紧抱欧阳珉,且轻声安抚男孩的少女伸出双臂:「过来朕身边,哪儿都不能去,嗯?」神情恍惚的对上帝王那双,不再掩饰任何炙热情意的璀璨凤眸,寒玥愣愣的静默良久,方在小太子疯狂拉扯其衣襟的动作下,哑着嗓调给出男人最渴求的回答:「好。」「真乖,那朕便不罚你了。」嘴角含笑的举步上前,耀天帝蹲下身并张开臂膀,将少女和孩童一并拥入怀中:「朕喜欢这般温馨相处,往後便如此生活吧!你想要什麽,朕全都能给你,嗯?」
稍稍收紧环抱小太子的手,寒玥忍着嗅闻血腥气味及死屍气息的不适感,难掩疲倦的闭上眼眸:「多谢皇叔。」「今夜留宿皇宫,朕会派人去王府传话。」轻轻在少女额间落下一吻,男人逐毫不费力的一手抱起少女及其怀中幼儿,另只手则拔起玄铁重剑,脚步稳当的往傲青宫走去。今夜的拉锯角力,已令欧阳亘轩失了耐心与隐忍,他愿当朝廷百官和後宫众嫔妃之面,给予寒玥无尽的荣华富贵及毫无底线的疼宠呵护。欧阳霜这一系列举止,不仅是羞辱少女,更重重打了帝王脸面。只是男人尚未想出折腾对策,寒玥便将人给拉上宫宴,迫使他做出抉择。
「你这任性的家伙,都是朕惯出来的坏脾气。」趁着四下无人,又恰巧行经黑暗处,耀天帝微侧低下首,全然无视欧阳珉惊愕恐惧的注视,尽显疯狂难耐情慾的缠吻住寒玥的唇。待少女快喘不上气时,男人方满是不舍的退开俊美无涛的脸庞,并饱含恶意杀气的朝小太子笑道:「好生听你铮哥哥的话,否则朕可不缺你这儿子。」「儿…儿臣…遵…遵命。」欧阳珉将脸深深埋入寒玥的胸怀处,这是他唯一的保命符,永远永远都必须紧抓在掌心里,才能安然度过自家父皇残暴嗜杀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