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当年幼岁的珵王爷,如今已是帝王最宠信的翩翩少年。流年三余之际,珵王府仅有王妃一名正妻,霞姿月韵的清俊少年,与柳柔芙娇的淡雅女子鹣鲽情深,坚守成婚当日,一生不纳侧妾之誓言。可惜珵王妃体弱微虚,加上少年王爷政务繁琐,二人尚未诞下後嗣。纵然心计深沉的达官显贵与後宫嫔妾,想尽办法将貌美如花的少女,塞进珵王府好得寒玥青睐,但始终事与愿违。耀天帝亲自派下的太监朴安,滴水不露的把人全给弄死,令王府日日安生平和。
「王爷,皇上派刘总管前来接您入宫。」朴安恭敬的走至寒玥身侧,垂头歛目的请自家主子移驾:「奴才让人添上小案,可方便您处理剩余奏章。」「嗯,有心了。」「奴才惶恐。」神色冷淡的瞥了太监一眼,少女整整衣冠,吩咐下人注意欧阳啸和黥檀的晚膳後,示意朴安随她一道入宫:「想想时日,你也有二余月没进宫叙旧,便随本王同行伺候。」「多谢王爷。」朴安庆幸自己跟了好主子。俊美清雅的珵王爷,虽是性冷少言,可待下仆和气公平,不愧是帝王愈发信赖的肱骨要臣。
华阳郡主在寒玥封王之年病殁。油尽灯枯的绝代女子没熬到中秋佳节,逝世於金桂初绽之际,引来澜沧众人哀戚感念。少女与宰相亲自跪送欧阳静婉的灵柩,一路进纳皇族宗陵,尽全孝心敬爱。高龄丧女之痛,让欧阳啸的身体大不如前,王府要务交由黥檀管辖,偶尔会至逍遥王府,与同样退卸爵位的欧阳锋叙旧。嶟峪二位堂主及晏神医,在华阳郡主殁去後一个月告别,王府顿时少了些生气。白豫始满十二岁时,被寒玥送去离京偏远,乃名师聚集之地的鹿雅书院学习,易水寒同是随行。
玄桦凤皇在二年前开春,宣布喜获麟子,取名单字『叡』。桯柏雅母凭子贵,册封为静贵妃,可却无教养之权。凤天青将婴孩交由凰王-欧阳焕黎抚养,并言明此子继承天家血脉,五足岁即出宫开府称王,与桯家毫无瓜葛。寒玥於天叡百日时,代表澜沧前往祝贺。少女甫见襁褓婴儿,有些心喜之意,逐将华阳郡主逝世前,为她特意挑制的暖墨貔貅玉取下,亲自替天叡配戴。凤天青对少女此举,甚是满意,而耀天帝问起这事时,寒玥给出此回应:「愿他於动荡之下,安稳度过一生。」「玥儿认为玄桦国政混乱?」「非也。可争位之刻,手段却不少。」
「铮哥哥,父王召见你入宫吗?」禧妃替欧阳亘轩产下皇子,过继於皇后名下成为嫡太子,取名欧阳珉。此孩童对寒玥好感颇深,兴许明白自己是在少女的庇佑下,安然诞生成长,故喜爱和她亲近。只是寒玥仍不惯旁人喊表字,更不论铮字对她意义非凡,但欧阳珉偏爱这般唤她,怎般教改也无法。弯下身将跑向自己的太子抱起,经过术法遮掩真实样貌的清俊少年,露出一丝温和的浅笑:「太子可是下学了?」「太傅今日身体微恙,逐早些时辰回府休息。」
耀天帝对欧阳珉要求甚严,待他二足岁即让萧墨启蒙,更遣司徒明仔细开筋指导武艺。寒玥有些心疼这孩子,却明了在吃人不吐骨的後宫中,多的是想害死太子的嫔妾。只是欧阳珉有了珵王府当靠山,加上一后二贵妃的极力养护,小太子在风雨雷霆下稳当长大。欧阳珉清楚皇帝对珵王爷的宠信,男孩灵慧心思深,知道拥有少年王爷的支持,胜过朝臣母后一句话。寒玥待他向来温和包容,太子自是偏爱她多一些,毕竟欧阳亘轩除了课业武学外,其余不甚关心。
「刘总管,本王先送太子回凤仪宫。」寒玥神色浅淡的吩咐几句,便领着太子宫奴和朴安一道前往皇后寝殿。欧阳珉端着严肃样貌,乖巧的环搂少女脖颈,内心却是喜孜孜的翻腾。终是三岁孩童,多半存着些依恋之情,只是可信任的人鲜少至极,自是会紧抓真心善待者不放。寒玥心细留意此况,深知自己等会儿定遭帝王训斥,便轻声叮咛小太子几句:「这几日好好向学,皇上对殿下期望颇高,莫让皇上失望才好。」话里意思即为,你父皇八成会找你几天碴,别被逮着小辫子。欧阳珉将脸埋进寒玥颈边,闷闷的颔首应诺:「知道了。」
除去小太子殿下,耀天帝尚有一刚满周岁的皇女,取名欧阳玑,封号『晋惠公主』。其生母为令妃嶭雪,却可自帝王赐名之中,听出欧阳亘轩有多厌恶此女诞生。玑,不圆之玉珠,有缺陷之意。晋惠,乃前朝荒淫君主之号,暗讽令妃用尽心机算计,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嶭家在黥家的打压下,逐渐势微退出京城,太皇太后见耀天帝狠辣独断,也歇了几分心思,专心在养华宫礼佛。偶尔这位老人家,会召见寒玥入宫陪伴,藉此缅怀她最疼爱的华阳郡主。
「烟波,跟着太子殿下。」安全将欧阳珉送抵凤仪宫的寒玥,稍稍向夙海娆的心腹致意,并交代地阁首领道:「待本王出宫之际,会让离魂去唤你。」无声无息的现身於少女身侧,一袭墨色劲装的烟波把小太子抱走:「属下遵命。」最近後宫不太安分,寒玥好不容易半胁迫半恳求帝王留下子嗣,自不愿让人打坏她的棋局。欧阳亘轩快忍不住了。她将实满笈笄之数,却无意愿被折断羽翼,囚困於血海皇城一生。
匆匆赶往御书房,寒玥毫不意外的发现耀天帝神色不渝:「臣参见皇上。」威压愈发深狠的俊美帝王,冷着低沉嗓音道:「朕警告过你,不准纵容太子。你这是将朕的话当耳边风?」「寒玥不愿太子像皇叔那般苦熬。」少女抬起盈润温和的剪水乌瞳,小心措辞的回应:「太平盛世当需明睿储君,皇叔可认同?」欧阳亘轩漆黑如墨的凤眸,飞快闪过一丝笑意:「哼,打滚官场几年,嘴皮子和演技倒长进不少。起来吧!」「寒玥遵命。」这关险险过去,看来帝王不会太为难小太子,少女也少些折腾,甚好甚好。
「你还真算透这家伙的脾性,知道如何顺毛摸。」离魂冷淡的嗓音,凉凉自少女脑中响起:「且说,你也到他可以下手的时岁。不赶紧出逃?」寒玥一面替帝王沏茶摆棋,一边同自家剑灵闲聊:「逃的了吗?命根子都握在他手心,能忍这般多年可谓奇蹟。」耀天帝隐忍世家多年,尤以慕容一族最令帝王心塞。可惜少女隐晦维护,加上慕容琽毫无过错的政绩,及天纵才情的学识,使其宰相地位屹立不摇。离魂时常讥笑欧阳亘轩当初的选择,便是搬巨石砸绊自脚,痛彻心扉又得不偿失。寒玥对此,表示不置可否。
棋局对弈方至一半,身袭赤墨劲装的暗影出现跪身:「启禀主子,赵美人已怀有龙种二余月。」「嗯。」语气随意懒散的应了一声,耀天帝直至赢下少女半边棋龙後,方漫不经心的开口:「玥儿想留吗?」帝王对子嗣毫不在乎,全凭少年王爷一句话,决定嫔妾孕胎之去留。冷汗自後颈滑入领襟,暗影保持一贯麻木神态,却是替少女暗自叫苦。倘若回覆不当,耀天帝可不留情,正是伴君如伴虎之际。寒玥认真沉着的思考半晌,後淡着声简扼答诺:「留。」「暗影,派两名暗部看着。」「属下遵命。」
「孩子想取名为何?」瞥了明显易容的少女一眼,欧阳亘轩徐徐啜着银针,语调似笑非笑的说:「若是这整座後宫,知悉你才是三年来,真正掌握生死大权的人,不知会有何光景趣事可瞧。」表面上,是皇后与昭贵妃共同治理後宫,实则为荣贵妃身後的寒玥,操控众人的存留。当年黥檀命她熟记秀女册,想必是算到帝王将逐渐放权至她手中,知己知彼方可百战百胜。三年内,死在向翦与寒玥手里的前朝遗族,鲜血几乎染满一面宫墙。现下遗族尽毁,欧阳帝家更加稳如泰山,耀天帝正开创盛世太平,国力隐隐匹敌玄桦。
凤天青曾言,她是帝王手中最锋利之御剑。好听话是宠臣,难听些是走狗,可寒玥却无从拒绝。「啧啧,看看你,一身血腥的样子真惨。」天叡百日时,寒玥受邀入宫居住。正是少女和汦苍悔叙旧之际,皇甫空伴随凤天青一道前来,凤皇毫无情感的狐状乌眸不断打量着她:「早跟你说过,乖乖成为孤的继承人,远胜被人拔羽折翼,你偏不听。」寒玥略显无奈的笑说:「大哥和爷爷尚在,无法动弹。」「慕容琽是个歹恶阴损的磨人精,不信你且瞧瞧,看耀天帝会被他气吐几升血。」凤天青一语成谶,宰相果真令帝王窝火万分。
「皇子的话,名为『琤』;皇女则为『琯』。」琤字,玉石琴乐之声,隐喻其存在,乃是替太子帮衬政要。琯字,宝玉制成之乐器,珍贵稀有且润声美调。摆了手示意一旁服侍的李准记下,耀天帝对寒玥的取字十分满意:「今晚留在宫中用膳,太子总是叨扰皇后此事,看你惯着他孩子心性。」「太子尚幼,总有些玩性。皇叔万别揠苗助长才好。」「这是在讽刺朕?」「寒玥不敢,往昔无须多谈。」眼下的帝王少女,均是自血海人骨中诞生。诚如寒玥所言,并无任何嘲讽意味,仅是陈述实情罢了。
「朕记得今年生辰一过,你即是实岁十五。」晦暗不明的视线锐利扫过,身影微僵一瞬的少女,耀天帝放下手中茶盏,倏的低笑一响:「怎麽,不甘愿?」寒玥赶紧起身跪罪:「臣不敢。」「你真会怕?朕以为你无所畏惧,算准朕会容忍你各种推托之词。」「臣大不敬,请皇上恕罪。」「省省些小心思。」帝王冷瞧着寒玥片刻,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玥儿,你是朕最得意的臣子。不少学识手腕,全由朕亲手指导,你当真认为朕什麽都不知?你想替郡主守孝,朕允了,可万别挑战朕的耐心,明白吗?」「臣多谢皇上大恩。」「起吧!」「是。」
寒玥心里清楚,帝王纯粹是看在她替华阳郡主守孝,加上这三年来,二人皆忙於铲除内患之徒,无暇顾及多余事务。现下孝期将满,朝政平稳安泰,後宫嫡太子确立,耀天帝自是将心思转移到少女身上。看来这回,当真逃不过了。寒玥暗自感叹一番,欧阳亘轩虽是逼着她满手血腥,但该袒护赐予的却毫不吝啬。至少珵王府的吃穿用度,忠仆精卫样样仔细,张太医成了王府御医,陪着欧阳啸日日泡茶下棋,日子倒是悠哉清闲。黥檀有黥家做後盾,江湖势力埋的深,耀天帝亦是忍了下来。
「对了,这次想提谁?」在耀天帝偕同少女一块儿散步至凤仪宫时,男人背手平淡询问:「是时後该更动一些,省得朕日日不得安宁。」寒玥语调轻细的回应:「荣贵妃会为您打点妥当,请皇上宽心。」「最近还有没长眼的使劲塞人?」「朴安替臣分忧解难,还是皇上的人好。」瞥了身侧的少女一眼,欧阳亘轩似笑非笑的道:「既然玥儿这般喜欢,那该早些趁了朕的心意才是。」「皇叔慎言。」「你又让烟波带什麽玩意儿入宫?」「只是民间普通的小童玩,不碍事。」「啧…出宫记得全带走,玩物丧志。」「皇叔,您该多关心太子些。」
寒玥的言词,令帝王自嘴角溢出一声轻笑:「玥儿,你可是太子最喜爱的『铮哥哥』。既然他偏爱你,那便由你多费心思照料,也省得朕心烦。」少女神色冷淡的回嘴:「皇叔当真是不负责任。」「朕先是澜沧国君,後方为人父。」「臣记得部份摺子,还放在王府书房中。」「珵王爷是朕信赖的亲臣,澜沧朝廷的肱骨,自是有责负担繁杂朝政。」瞧瞧,这般无耻至极的谬论,竟是从耀天帝口中说出。少女难掩抑郁的瞪了心情不错的男人一眼,近日她耗在书房的时间不停增长,弄得她时常疲惫不堪。
「妾参见皇上,见过珵王爷。」半途杀出程咬金,寒玥淡漠的扫了眼前宫妆嫔妾一眼,心想,是该早些让向翦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