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宁警觉的看着朝她走近的嗜梦,忽然觉得眼前的他模样好熟悉,似乎在哪见过,但却又想不起来。
「看来她尚未觉醒,如此就算吾等亲自动手,反噬的力量也会小些,不如由吾送她上路吧。」本心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他等这一刻已等了许久,与其假他人之手,不如亲自了断。
青阳宁压根听不懂他们所说的话,但只要不是傻子都听得出来,眼前的这两人要对她不利。她面上不动声色,实则以手掏找着音岚所赠的炎咒玉,在怀中摸着了炎咒玉後,她握得死紧,不断在心中告诫自己必须冷静,等待出手的良机。
嗜梦与本心相视便领会彼此的心思,同时聚集自身鬼气凝出剑形,分别往青阳宁的心口及脑门袭去,算准时机的青阳宁及时催动炎咒玉,虽然召出灵火幸运保住自己的小命,但小小炎咒玉根本承受不住两者的上古鬼气,因此应声碎裂。
也正式宣告青阳宁已无庇护。
「还想挣扎?」嗜梦冷笑着,还未觉醒的她,何足为惧?
此时,青阳宁突然感到一阵头疼欲裂,伴随着全身的难耐痛楚,脑海中开始浮现一些光怪陆离的记忆片段,竟意外让她想起,眼前的这两个人是她那日在梦中曾见过的!正是被红衣女子赠送花环的其中两个人!
「你们到底是谁?」青阳宁百思不得其解,她素来深居简出,养在深宫的日子哪曾与人结怨?但她细想,这一切的开端似乎从去了恒州那时开始,恶鬼便不断与她纠缠,但她分明未曾惹事生非过,就算要死,也不愿死得不明不白!
「误会?将死之人无须知晓太多。」本心等不及,抬手便一掌朝青阳宁袭去,未料却被一股力量挡下,而这股力量十分熟悉,让本心一下子想起他的身分。
「这句话我原封不动送还给二位。」出声的不是他人,正是失踪一段时日的音岚,虽然衣带有些凌乱,但仍无损他温润的气质。
见音岚平安无事,青阳宁刹那间忘记身处险境,难掩欣喜情不自禁的喊了声:「音岚公子!」
嗜梦嘴角微勾,明明生得一张童颜却带着邪气,他狂妄笑道:「倒有些能耐,竟能从幻境中走出,那可是你毕生都圆不了的梦,你竟舍得离开?」嗜梦乃是贪欲之鬼,洞悉人心,可查知人最深处的欲念,并依照其欲念打造专属於其的幻境,使之永生永世困在其中无法离开。
嗜梦的话,戳中音岚的痛处,他沉痛的望向青阳宁,冷下表情,「梦虽美,但我知道那终究是梦,不是真。」
「迷呢?召他过来。」嗜梦向本心使了个眼色,本心随即意会过来,颔首悄声退至一旁。
「束手就擒吧,嗜梦。」音岚不得不承认嗜梦的确厉害,他所创的幻境,是他一生都无法完成的美梦,他也曾想不如沉溺在其中,不管世事快活了此一生。但内心天人交战挣扎一番後,他终究逼自己强行打碎这场梦境,也逼自己认清现实。
迷很快被召来,音岚看见附在陆梧桐身上的迷心中大致有了不妙的猜测。
三鬼眼神只交会那麽一瞬间,各自汇集周身灵力,一团混沌的灰浊圆球全凝聚在嗜梦的掌上。
音岚感受到来自灵魂的威压,身体的本能在恐惧,但他知道他现在唯一的选择仅剩正面迎战。
「三毒之鬼,千年前叛冥,本欲自立为王,不料却被侍鬼持王令追缉,自此成为四界众生喊打的过街老鼠。」音岚眸中闪着寒光,虽然浑身竖起鸡皮疙瘩,但脸上仍然以不屑的目光盯着脸色难堪的三鬼,「我可有说错一字一句?」
「你!」附身在陆梧桐身上的迷气得面目狰狞,本欲上前却被本心拦下,「一介凡夫俗子也敢造次?简直找死!」
「等除掉她,再找你算帐也不迟。」音岚的话字字戳中嗜梦的痛处,当初的失败的确让三毒之鬼活脱脱成为四界的笑柄。
嗜梦掌中的灰浊圆球不断在扩大,一股强大的压迫感也逼得青阳宁快无法喘息,但即使如此,她仍强逼自己必须挺直腰板,不许退缩。
何况她还有音岚公子在呢!
音岚向前跨出一步,一把将青阳宁护在身後,「有我在,休想动她一根寒毛!」
「怎麽?她不过一个凡人,也需你以命相护?」嗜梦的圆球还在持续增长中,三毒之鬼乃是上古恶鬼,其蕴含的灵力甚至超乎音岚的想像。
音岚不答话,但脸色变得难堪许多,或许他有些误判情势,也太低估三毒之鬼的灵力,此战能否保全青阳宁,他没有十全把握,但他可以肯定一件事,若他与青阳宁仅能一人活下来,他会毫不犹豫选择保全她。
「莫不是知晓她的身分,才以命相护?可怜的姑娘,至今都被蒙在鼓里。」本心看出音岚和青阳宁之间微妙的情愫,故意加油添醋乱说一通,藉此扰乱二人。
听闻此话的青阳宁,内心犹豫了一会,她一直视为生死之交的好姊妹企图置她於死,她视为救命恩人的人,会不会也是别有目的?虽然不愿怀疑音岚,但思来想去音岚的出现确实巧合得诡异,在恒州遇鬼後,紧接着便是京城还有宫中发生一连串的怪事。
青阳宁虽然没有多问,但原先拉着音岚衣角的手却已松开,虽然人还站在音岚身後,但竟也开始离得有段距离。
「宁儿,你别听他们胡说八道。」音岚在察觉到青阳宁离他有些远後,便分神开口提醒道,没想到却让嗜梦抓着了这个时机,饱含三毒之鬼灵力的灰浊圆球眼看将要砸在青阳宁身上。
「啊──」音岚想也没有多想,用最快的速度飞扑,以自己的身子挡住那颗圆球。
就如同千年前他替她挡下天火般,那般奋不顾身。
下场可想而知,三毒之鬼的倾力一击让音岚早就无法负荷的肉身开始崩解。
杀红眼的三鬼没有停下攻击,仅存的理智已被心中的恶念吞噬,从他们的掌中不停射出灰浊的圆球。
但音岚没有退缩,死死将青阳宁护在怀中,用尽他最後仅存的力气保她安然无恙。
本就宛如风中残烛的肉身,哪里禁得起这样的摧残,神形俱灭或许是更贴切的说辞。
待三鬼的攻势稍稍消停,音岚的肉身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音岚公子!」青阳宁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正在消散的音岚,吓得说不出话,泪水不停夺眶而出,也为刚才的怀疑感到无比羞愧。
「别、别哭,你没事、事,就、就好。」音岚的肉身如同光点般逐渐消散,但他却反常的露出欣慰的笑容,布满厚茧的指尖轻轻抚去她脸上的泪痕,「原来我寻你千年,你却在我身边……我应该要早点猜到的啊……」
闻言,青阳宁只更觉得羞愧,当场崩溃痛哭,方才她竟还在怀疑音岚的居心不良,明明他才是拚死拚活保护她的人啊!
当音岚崩解的光点落在青阳宁的身上时,所有的前尘往事忽然间明朗清晰的浮现在她的眼前,忆起所有一切的这个瞬间,漫长恰如万年,她只後悔为何没有早些想起。
「将军……」她全想起来!
闻言,音岚嘴角的笑容极淡,但却心满意足,「能再听、听到、到你唤我一声、声将军,这、这些年也、也值、值了。」崩解的肉身消散的速度极快,因圆球中所蕴含的上古灵力已超出音岚所能负荷,也因为他执意强行阻挡,他的魂魄才会随着肉身灰飞烟灭。
身为上古花妖的她,自是明白当肉身与魂魄灰飞烟灭,意味着音岚将永远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不留一丝痕迹。
「将军,对不起,让你找了我那麽久,我、我保证不走了。」青阳宁紧紧把头埋在音岚的怀中,眼泪像是断线的珠玉不停滑下,「留下来陪、陪我,可好呀?将军答应过我的,不会留我一人的……」
「对不起,这、这回本将军恐怕要食言了。」音岚强忍着肉身消散及魂魄碎裂的痛楚,轻言细语的哄着她。
这是他最後能给予的温柔。当他化作最後一颗光点消散在她的掌中,她记忆中那位俊朗潇洒的将军,已不复存在。而她体内作为上古花妖的记忆也已然全数苏醒,但也带着难以平息的怒火而来。此时的青阳宁容貌未曾改变,但周身散发的气息却让人不寒而栗。
她永远记得,当她孤身来到冥界时,钧溟大哥曾经对她说过,心存正道,凡事皆逢凶化吉。
但,何谓正道?
一味的包容?一味的牺牲自我、成全他人?就像千年前的她,明知三毒之鬼居心不良,却还愿意相信自己有能耐能够感化,不放弃他们一丝悔改的可能,甚至最後还搭上自己?许多年过去,她还是没有参透钧溟大哥的话。
是呀,她是如此愚笨,笨到几千年过去她仍是一无所成。
想着想着,她的灵力开始凝聚。
朦胧间,她回想起在上古时期,她自愿入冥,奉冥君之命看守火照之路,所有将要踏入轮回台投胎的亡魂,将在火照之路留下对前生的欲念、爱恨与执着,因而形成三毒之鬼。
曾经的她也对三毒之鬼毫不设防,换来的却是贪欲之鬼煽动言鬼,诅咒花叶相见直至魂飞魄散。
她并非未曾给过机会,但换来的下场却是如此凄惨落魄。
「心存正道,竟使逆贼昌,既是如此我又何须心存正道?」眼前的青阳宁浑身散发着怒气及浓厚的杀意,「尔等因我而生,自也应由我而灭!」
三鬼不约而同的打了一个冷颤。
几千年过去,三鬼原以为今非昔比,到头来才惊觉原来一切未曾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