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死神白一][废土]归墟 — chapter02.遺孤

chapter02.遗孤

荒漠由大片大片沙漠,砾石,散发着恶臭的滩涂,旧世纪留下的废墟组成,但也并非全无生气。

偶尔,会在某些角落,奇蹟般地,存在一小片绿色,或许是趴伏着深深紮根的草,或许是虯曲着乾瘦而倔强的数,或许是一片青苔,或许是一小片废墟中开出的一朵珍贵却短暂的小花。

却也不是完全没有人类生存。

那是些患了辐射病,身体被溃烂和瘢痕覆盖的人。

他们很弱,只能抱团生存,找到一小块辐射稍弱的绿地,搭建起简陋的防护屋,利用一些方法将肮脏的水源过滤——过滤成清水了也还是带着辐射和毒,但至少,不至於渴死。

他们的生存方式是在废墟中捡垃圾,翻找到的有价值的东西可以和过往的商队以物易物,交换一些物资。

生存如此艰难,但人类藏在基因里的求生慾望,让他们麻木的眼底还闪烁着一点点的渴望。

最开始,一护是在离开清扫者们去寻找爱人的途中遇上他们的。

见到一护的时候,他们态度相当防备,毕竟一护身材精悍,背着把比他自己还高的长刀,浑身上下散发着无数次战斗烙印下来的冷酷和杀戮的气息。

面对一护的询问,他们只是摇头。

不敢惹,却又不肯交流。

一护怜悯这些人,就没有将这些人的存在汇报上去,甚至尽可能地留下了乾净的水和食物。

这样的“部落”零星分散在绿洲之外,荒漠之间,大约就好几十个。

因为一护的善意,他们到底放下了些许的戒心,表达出友善。

但是在一护出示爱人的照片时,依然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见过这个人。

一护很失望,但并没有因此就终止对这些人的援助,只是这些人的生存太过困难,往往有时候,他才去过一两次次,再去的时候,那个地方就变了样——或者被沙尘暴淹没,或者被怪物袭击,或者终究被辐射病夺走了生命。

八年下来,这种聚居地,也越来越少了。

生存总能带来些智慧,一护就在他们那里也学会了些东西:因陋就简地用一些材料搭建的防护屋,节省能量晶效果却不输给绿洲生产的防护帐篷,处理水源的诀窍,跟商队交易的一些暗语,绿洲里面的走私市场的入口,各种资源的渠道,之类的。

他也总会记得顺路去探望一二,带一点东西给这些可怜的人们。

他们是被抛弃的存在,绿洲精致美丽,和平优雅,这般丑陋和卑微是进不了绿洲的,但他们也是人类,有活着的权利。

“没了……吗?”

上次来的时候,这里还有十几个人,这次却……

一护缓缓走进营地。

防护屋经历过风沙的洗礼已经残破而陈旧,只是短短三个月不到的工夫,失去了人类活动的气息,这里就跟废墟别无二致了。

蓦地他皱起眉,反手握住了背上的长刀。

一头浑身漆黑,流着脓血的怪物从防护屋里暴起,扑了过来。

还有漏网之鱼!

一护轩眉,裹在无鞘长刀上的白色布条一圈圈飞扬开来,雪亮刀锋在空中划出锋利痕迹,只是一刀,怪物几乎被对半剖开,污血喷洒着,它落在了地上,四肢却还在抽搐般的弹动着。

一护正准备补上一刀,那怪物却发出“荷荷”的声音,一双眼睛拚命瞪着一护,竟然似有几分求恳之意,一护一怔,就看见那怪物指着一个方向,然後就不动了。

大致有个人形,但怪物一向是毫无理智的,一护也从来没有从他们的眼睛里看到仇恨和杀意以外的情绪。

但是这一个……

总觉得有什麽地方,有点……眼熟。

一护上前,俯身仔细看了看。

他的眼神突地凝在了一个地方。

颈部的脓疮下方,是一根粗陋的项链。

!!!!!!!

这个聚居地的首领,几个月前见过的男人,戴着的项链,跟这个怪物颈部的项链,一模一样!

因为那是个小小的木雕,男人为他过世的妻子雕的,一护曾听他说起过,还认真看了几眼。

他一向过目不忘,不可能弄错的。

人类,变成了怪物?

辐射病的人类,怪物,不死不休的仇恨……

一护打了个寒噤,才发现背部已经湿透了。

他从沉思中惊醒过来,又看了看这个怪物的手所指的方向。

他莫不是还保留了一定的理智,是想告诉我什麽?

还是说,他扑过来,也不是要杀我,而是……而是……急切地想说话却说不出来了吗?

一护顺着怪物所指的方向搜索了过去。

那是连成一排的几所防护屋。

推开了门,进去之後,里面只有简陋至极的一些用品,因为天气乾燥,极少的食物倒也没坏,狭小,却依然显出空荡的味道。

这里面,会有什麽秘密?

一护四处敲打,终於,在第三间防护屋发现了一个地下室。

“吱呀”一声,他掀开了留着透气孔,却掩饰得颇为巧妙的铁盖,光线射了进去,一个细弱却带着惊慌的“哎呀”声,在地下室里响了起来。

这鬼地方居然还有人?

“谁?”

一护暗暗防备着,将盖子彻底掀开。

光线透入,虽然还是黯淡,但那个坐在矮小简陋的地下室中央的孩子,却清晰映入了眼帘。

他惊慌却又好奇地看着一护,手里捧着一块发黑的食物。

一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白净的,漂亮的,毫无辐射病痕迹的,一个孩子!

居然会出现在已经毫无人迹的聚居地里。

是那些人藏起来的吗?

他们是怎麽样养着这麽一个孩子不受辐射侵扰的?

“你叫什麽名字?”一护听见自己因为多日不开口而带着嘶哑和生涩的声音问道。

孩子不吭声,只是摇头。

“没有名字吗?”

一护尽量和缓自己的声音,“不用怕,我不会伤害你。”

“你……是谁?”

孩子怯怯地问道。

“我是黑崎一护。”

“我……我叫朽木白哉。”

“白哉是吧?很高兴认识你。但是这里已经没有人,你不能继续待下去了。”

一护深吸了口气,向着地下室内的孩子伸出了手,“愿意跟我走吗?我会送你去一个适合生活的地方。”

孩子歪了歪头。

然後点头。

“嗯!”

这个孩子虽然没有受过系统的教育,性子也怕生,但颇为聪明,会一些基础的算术和文字,他告诉一护他九岁了,一直在这里,跟着叔叔伯伯们生活。

“我以前也来过,但没见过你。”

“伯伯说不能见外面的人。”

一护给这孩子做了个相对全面的检查,发现他的确没有辐射病,身体乾乾净净,就像是绿洲中生活的人一样。

大概是这里的人将乾净的食物和水都省给了他吧,一护叹息。

真的是个很漂亮的小孩,哪怕皮肤不够细腻,却因为常年不见天日而极其白皙,一双墨色的眼圆而大,黑白分明,水润宛若星子,五官精致得就像娃娃似的,一护甚至在绿洲里都没见过这麽好看的小孩。

如果再养胖一点,皮肤再好一点,那就完美了。

“他们把你藏起来,然後呢?怎麽叮嘱你的?”

“没有叮嘱。”

“唔?”

“伯伯突然发狂了,杀了大家,最後又清醒了……就趴在那里叫了好久,叔叔把我藏起来了,要我不要出去,後来……就没见过他了,我只听到外面伯伯老在叫,我不敢出去。”

看来是突发状况了。

若是食物吃完,这个被努力保护起来的孩子也免不了饿死的命运。

但是那怪物其实知道这孩子的藏身之处啊!却不但没有杀他,反而告诉了自己。

他仅存的理智,或许就是因为担心着这个孩子才保留了下来吧。

一护抱起了哪怕穿上了适合尺寸的防护服——在这里搜到的,补充了能量晶後就又能用了——依然轻得跟灯草似的孩子,“白哉,我们走了。”

“嗯。”

“别怕。”

“那个……是伯伯吗?”

“是。”

“他也死了。”

“不,他终於解脱了。”

一护遮住孩子在面罩下睁大的眼,不让他看清那怪物几乎被剖开的惨状,“你要好好活着。”

“白我知道。”

“好孩子。”

孩子的手臂抱住了一护的颈,将脸埋入了他的肩窝,依赖的姿态,一护不知道为何,明明体温被风防护服隔绝,无法传递,他却感觉有一股暖流冲入了心底,彷佛……润泽了某个渐渐乾涸的所在。

脆弱的小小生命,算不上拥抱的拥抱。

但至少此刻,不是一个人了。

一护速度很快,他拨动手腕上的智脑,搜寻到最近的绿洲。

按照他的速度,大概三日左右就可以到达。

食物和水以及能量晶都够了。

“你走得好快。”

“嗯。”

“你为什麽不穿防护服?”

“会碍事。”

“不怕得辐射病吗?”

“不怕。”

“你的刀能杀怪物吗?”

“能的。”

孩子怕生,他有很多问题,却故意把问题分割开来,大约十分钟才问一个,问完了就不吱声了,算着时间再问一个。

一护对这种谨慎很是无奈,还有点好笑。

“你想问就问,不用憋着。我不会觉得你烦。”

他摸了摸孩子的脑袋。

“那我可以叫你一护哥哥吗?”

孩子用被防护服和面罩包裹的脑袋蹭了蹭他的手心。

孩子就像小动物,知道谁对他好。

一护对於这种亲昵很是受用。

“当然可以。”

“一护哥哥你是做什麽的?”

“专门出来杀怪物的。”

“杀了多久了?”

“八年了。”

“好久啊……你不累吗?”

“有点累。”

“你可以进去绿洲吗?”

“可以的,进去可以休息。”

“绿洲好看吗?”

“很好看,有很多花和树,有喷泉,还有小鸟和小狗,猫咪也很可爱。”

“我没见过。”

“你去了就可以看到了,说不定还能养一只小狗呢。”

“那去了绿洲,一护哥哥就要离开了吗?”

“对,我要继续杀怪物。”

“我一个人留下的话……有点怕。”

“没关系的,那里有很多跟你一样大的小孩子,你们可以一起玩,一起学习,你会交到很好的朋友的。”

“真的?”

“真的。”

一护好些年没有说过这麽多的话了。

小孩子真是不可思议的存在。

弱小,意味着没有心机和威胁,容易让人产生怜惜和保护欲吧……

他又摸了摸孩子的脑袋。

这麽小,这麽弱,没有自己的到来的话,不知道什麽时候就死了。

但是如果将他送到绿洲,他会有很好的未来,将来可以长成强大而聪慧的大人,可以体验成长的快乐和痛苦,可以拥有爱人的幸福,可以拥有繁衍後代的权利,可以看到美好的世界。

一护觉得很高兴。

荒漠中的种子,将在绿洲中生根发芽,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件让人打心底里感到喜悦的事情。

夜晚,一护搭建好了帐篷,白哉终於能脱掉防护服。

“啊,防护服好闷的。”

“忍一忍。”

一护用了一点珍贵的清水替他擦了脸,又勉强擦了身上。

棉巾很快成了黑色。

小孩羞红了脸,“我……我太脏了。”

“没关系的,这些回头洗洗还能用。”

一护将棉巾收起来,给他穿上带着汗味的衣服,没办法,没有替换的。

“忍一忍,到了绿洲就可以换了,还可以洗个澡。”

“绿洲有很多水啊?”

小孩眼睛睁得圆圆的,不可思议地惊叹道。

“这个世界,自从核战争後,水源和土地就被污染了,这个你知道吧?”

一护开了光能炉,将乾粮放在旁边烤着,上面坐了一锅咕噜咕噜的汤,香气渐渐浓郁,小孩咽了咽口水,却端着,面上不肯露出来。

倒比一护这个绿洲长大的人更是文雅。

一护不由纳罕,这孩子怎麽养出来的?

“知道。”

“绿洲最初只是一些幸存的基地,保留了旧世纪的资料和科技,以军人和科研人员为主。”

一护转动着乾粮,“他们收留难民,研发科技,建立了防护罩,防护罩内没有辐射,蔬菜和花草也能正常生长,而水源,他们发明了巨大的水源过滤装置,将被辐射污染的水转变为乾净的水。”

“真棒!”

“是啊,很了不起,人类是顽强的,就在这废墟之上活了下来,建立了更多的绿洲,至今,已经有几百年了。”

一护将烤得外脆内软的乾粮给了孩子,又给他盛了一碗汤。

“会烫,慢慢喝。”

“哦。”

孩子用调羹舀起一勺汤,小心地吹了吹,喝了一口,眼睛亮了亮。

“好喝!”

“不是我做的,是特地为旅行的人做的便捷汤包,扔到水里烧开就可以了。”

乾粮蘸着热汤,就是很不错的晚餐了,无论是从营养,还是从身心,都得到了足够的满足。

这麽多年来,第一次有人一起吃饭。

不知不觉吃得比平时多了不少。

一大一小将汤喝得精光,用乾粮柔软的芯将锅底擦得乾乾净净的。

“睡吧。”

沙漠的白天可以热到五十度,晚上却能降到零下。

一护抱着孩子钻入了睡袋,毕竟他只有一个睡袋,而没有睡袋调节体温,这孩子会冻坏的。

“一护哥哥,好暖和。”

白哉显然累了,很快就睡眼朦胧,他埋首在一护的胸前,含含糊糊地呓语。

柔软的小脚丫子踩在一护的大腿上,汲取温暖。

一护将人搂得紧了些,也闭上了眼睛。

却睡不着。

白日里无暇顾及的一些事情,开始浮上了意识的水面。

那些怪物……如果没猜错的话,他们难道,原本都是……人吗?

他们为什麽恨着人类,其实是有原因的吗?

辐射……

辐射病……

孱弱的病人,强大的怪物……

不肯补充清扫者的绿洲……

和没有同类的自己……

这麽些年来,来往於各个绿洲,一护从来没有见到过跟自己一样的人。

为何会有自己的诞生?

偶然还是……别的?

纷乱的思绪找不到答案,一护叹了口气,那种绝望的疲惫和迷茫又泛上心头。

如果怪物都消失了……

如果有一天自己也在风沙中消失了……

这个世界,大概,就是绿洲的人想要的了吧?

不,我并不是为了绿洲而战斗的,我是为了他……

但是为何,始终找不到半点线索呢?

甚至,他的家族,据说是迁移了,可是也从来未曾在其他绿洲听说过……

最初生存的绿洲,那些在早年一起长大的朋友,最开始一心去绿洲外寻找爱人,所以没有注意,然而几年後,偶尔想起,却再也找不到了,一个也找不到了,为什麽?

一护心头泛起隐隐的恐惧。

他总觉得他站在巨大的冰架上,而这个冰架正在融化,或许某一天,就会全部塌陷。

支持他生存的东西,将荡然无存。

可是,还有什麽,比爱人早已死去,寻找只是徒劳这个,更加可怕呢?

可怕到,一护甚至不愿意深想下去的地步。

“一护哥哥……”

孩子在睡梦中呢喃了一声,“别丢下我……”

稚嫩的声音将一护从深海的黑潮中唤回,他如梦初醒地抖了抖,黑暗中,孩子的体温和呼吸落在皮肤上,他下意识地紧了紧怀抱,抓住了这些许相互依靠的安慰。

“不会的,不会丢下你的。”

他低声保证道,然後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他安稳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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