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哪只触角感觉到大家都认同?」林墨冷哼,「竞技啦啦和街舞,都是硬功夫,想要融合两者的长处,这不是取巧,而是贪心。」
她不服:「竞技啦啦队的人几乎都是大学才开始练的,成发上不乏只练了两个月的大一,我们有四个月,大家的体能都不输球队,为什麽练不起来?」
「这不只是练不练得起来的问题。你有没有考虑到那些招式的危险性?」
「我请来的教练是权威,不劳您外行街舞战队前队长担心。」
「你在街舞社的场合练竞技啦啦,出了意外责任归谁?你所谓的权威?战队队长?你?还是我!」
林墨虽不好亲近,却也未见他动怒过。面对百千万年难得一见的大冰期,大家都僵直了身体不敢乱动。
华皎兰搜肠刮肚想要拼凑出有力的说词,最後却只得「投保就好」这样虚弱但还算在理的结论。
「你以为这样就厘清责任归属、出了事就能息事宁人了吗?太天真了。我劝你还是打消念头吧,别害人害己。」林墨阴阳怪气的补了一句,「你想示好人家也犯不着赌上双方的名誉与安全。」
「我才没想示好谁!我也是一心为了我们的荣誉!」她像个泼妇一样回敬,丝毫没了平时的雍容艳丽,惊呆了一干仰慕她的学弟。
「你变不变心不关我的事,若是为了我们大家,就想想别的点子。」他向她点头为礼,「为了感谢你对战队与热舞社的心意,我想告诉你,你没来看你男朋友的这些日子,他恢复得出奇的好,心情也不错,每天强迫我当他自弹自唱的听众。」
兰学姐有男朋友!
魔鬼水星竟然没折断他的吉他!
伴随众人各自惊呆的表情,纬荷打了一下林墨的肘窝,小声:「你少说几句!」
不过,自己为什麽要制止林墨呢?修宇腾急速好转应该是兰兰最希望听到的好消息。
而整句话无处不带刺,就像话里的彼此。
这是一份爱该有的面貌吗?
自弹自唱……一丝思绪飞回了那年初秋,大树下的陶醉再次破心土而出,让她灵机一动。
华皎兰眉头深皱,眼底有哀伤也有欣慰,维持一会儿似笑非笑的扭曲神情,才轻轻开口,声音发涩:「谢谢。」
林墨挂着表浅的微笑。
凝结的气氛化开了一点,纬荷率先发话:「那个,我们继续来讨论吧!兰兰,你有别的想法吗?」
为了安抚她,纬荷还是把发言优先权给她。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的她只是轻哼,「暂时没有。」
「好,那行星们?」
在林墨的气场压制下,他们意兴阑珊的。「问学弟妹吧。」郁乃织撇嘴。
纬荷朝人群投去一个眼神,只得到殷勤的回覆:「您是队长,队长先说吧。」
都是你。她怨怼的瞪某人,对方竟然偏了一下头装无辜!
「咳,其实我一直在思考我们的定位,行星战队最为人称道的是多变的舞风,每一场演出都出其不意。或许这种绝佳的塑性就是我们的特色,但到底有什麽足够象徵性的事务能够代表我们?原谅我的愚钝,我想来想去,唯一的答案就是社舞。」
社舞教跳是迎新的惯例,刚参加过迎新的新社员们松快一笑,旧人们却面露为难。
徐祖祈没忍住:「所以你想在全国赛上跳那个土……」他硬是把到嘴边的『土风舞』吞回去,「接地气的舞蹈?」
社舞早在李牧醒和林墨入学前就存在,风格老派,许是为了不想吓跑新人,所以动作十分简单分明,跟他们近来的形象大相径庭。
「看来队长的创意也不过尔尔,还是要靠我们再集思广益。」郁乃织用尴尬的脸部表情掩饰从眼底满溢出的轻视,把头转向土星。
「金星学姐说得没错。」纬荷要自己镇定住,不要被他们的态度打退,「把社舞照搬上大舞台,确实是难登大雅之堂,所以我需要大家一起参与改编。我的想法是,每位战队成员各自成立一个小组,负责一段,每周验收进度,若有哪里不好也能即时指出并修正。」
「我有问题。」土星范琮文罕见发了话,「好与不好是谁来评断?」说完他戒备的瞟了一眼她身後的那尊恶神。
纬荷会意:「Sun不在了,林墨学长太忙不便麻烦,彦柏指导说要训练我们的能力,这不仅是设计舞步,更要锻链审核的眼光,所以无论是他还是任何曾经参与编舞的前辈都不会插手这个完全属於我们的机会。但我自认有个绝佳的人选可以协助我们。」
也许是被她自信的表情勾起好奇心,大家默认了她的主意,聚精会神:「是谁?」
「前任火星,修宇腾学长。」
「呵。」兰兰的笑里凄然大过不以为然,「他不会愿意的。」
「他会。」久未吭声的林墨突然插入,那语气沉定得让纬荷原本只有八成的把握,进步到了十成。
不出几天,他手边的事务告一段落,便带着她去见他的病人。
他已经可以扶着墙站起来了。
让他靠墙稳固好,纬荷将吉他背带挂上他的脖颈,眼前是几丝他垂落的红发。这咫尺之间曾是她避之惟恐不及的领域,在彼此都经历误会、生死、绝望与冰释,说好不再见却因为耳里还回荡的弦音而再次会面後,真正的坦然了。
而他,原以为会毁了人生的伤让他满心憎恨,又因为憎恨的人的妙手回春,使他重获新生。波折过後,再浓烈的爱恨都会散去,他才发现凝结成晶的,是那带着绿草芬芳、树荫为衬的纯真。
虽然他感觉得到,即使和纬荷这麽平和的说着话,外头那爱管闲事的家伙还是紧迫盯人,窗户都能被他的目光给射熔了。
「你快出去吧,我们再不讲完他会杀了我。」修宇腾兀自刷着吉他弦,而纬荷疑惑的张望,定了一下,决定听他的话。
转身之际,他手覆上震动的弦,瞬间他的话语声变得无比清晰:「谢谢你,让他来。」
「什麽?」纬荷故作不解。
「虽然他硬说是自己想要精进技术,拿我当白老鼠来练,但我知道,如果不是你吹枕边风,他帮谁都不可能愿意来帮我做复健。」
「喂!什麽枕边风,又不正经。」其实他也没说错,不过这枕边风是透过她和林墨辗转吹到他耳里的。她想到兰兰提到他总是有苦难言的神情,突然报复似的踢了修宇腾一脚。
他的核心稳定度早不如从前,手上胸前还抱着吉他,整个身子就歪向一边,吓得纬荷赶紧扶住他。
「报应。」他笑她。
「彼此彼此。」她送他一个大白眼,跑走了还边喊:「好好练喔!别忘了来帮我们看舞!」
「简单啦!」
踏出门外,她对上一双微蹙剑眉下的星目,星目的主人随即偏开眼,假意逡巡,再定睛在她身上,薄唇微启。
「你怎麽啦?」也许是心情太好,才会觉得他从未展现过的小慌张,正柔柔搔着心底。她朝他倾过身。
「没什麽。」他几乎是立即抽开身,「嗯,你搞定了?」
「没错!只靠我自己也可以做到很多事的。」她将手背在身後,小小的下巴高高扬起,像只学会开屏便舍不得合拢的小孔雀。
「只靠你自己?」你确定不是我替你壮胆?林墨沉着声质疑,带着一点胁迫的鼻音。
「对!」她依旧理直气壮。
「那就算吧。」
他含笑仰望云片散布的天空,夕阳透出道道金晖直达大地,就算即将退场,也不让阴霾代替黑夜提早到来。
——李牧醒,谢谢你还护佑着她,也请继续护佑她所冀望的事物和她所在乎、所付出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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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做了一个很甜美的梦,既甜美又真实。
那梦里,她能看见自己在全国初赛舞台上卖力而自信的身姿,发挥得比任何一次排练都要淋漓尽致,呈现得比她跳过的任何一支舞都还要慑人心魄。
台下的评审不曾执起笔,从头到尾目不转睛。观众屏气接受着激音快舞的震慑,舍不得花费一点注意力去喘息,只有失守大张的齿关。而舞台旁预备的下一组参赛队伍脸色精彩,惊惶中各有青红皂白。
她在那一片人海中捕捉到一张朝思暮想的面容,清新俊朗的眉目弯弯,唇角勾起人间再难得见的醉人弧度,耳骨上闪烁着星光,那是比镁光灯还要耀目,专为她加冕的光芒。
他清晰的,站在跳动的她视野正中央。无论周围如何移转变换,他依旧端正在那,那形象神采仿若本来就烙印在她的视网膜上。
「看见发光发亮的纬荷,我很高兴。」远远的他开了口,温润的嗓音彷佛是从她脑中钻出,在耳蜗恣意回荡,令她一瞬间热泪盈眶,身体的力气都要被抽去。
演出还没完成,没让他看到最後的完美身姿,她现在还不能放松下来。
终於音浪戛然而止,台上的行星战队八人像书法大家的绝笔,定格在落笔不改的昂视瞵藏,欢声雷动之中,於众人心中刻下入木三分的不朽。
他们,是全国大专院校热舞社的传奇。即使Sun不在台上,依然有骄阳的艳亮。
汗水滑下脸颊,在下颌凝成一粒水晶珠子。她想要再度捕捉他的身影,原本他站立的那个位置,此刻却被眉头深锁的林墨取代。
木星学长去哪了?而你,为何眉眼间全是与此情此景格格不入的担忧?
是不是他……发生什麽事了?
许多惨澹的画面与凄惶的声音快速飞入脑海,在她脑内刮出一阵暴风雪。肆虐过後,周遭的五光十色瞬间褪去,她手心紧握着的不是队友共同鞠躬致谢的手,而是一枚孤零零的木星耳夹,伴随剧烈的空虚与心痛。
李牧醒,早就过世了。
这场旗开得胜,也是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