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员们对於这个几乎不曾一起练习过重大演出、看似平凡却和重要干部都有交情的大二女生向来是敬而远之,心中多少有点不服,只是看在林墨的面子上才尊她是前辈。这是她首次担任领跳的角色,应对起大家虽然显得生疏,但是全心投入排练後,也是有两把刷子。见识了她的实力,众人是心服口服,因此排练的情况很顺利。
这让纬荷很有成就感,美中不足的是林墨没给她一点回馈。罢了,魔鬼水星那张嘴,没有评论就是好评。
林墨抽空回到队伍的那天,正是他们在群星志总部登台亮相的日子。强烈的舞台灯光像是无形的金丝笼将她圈在其中,台下黑压压的镜头取代观众热切的眼神,更像虎视眈眈的猎食者,让她有些胃疼。
上次参与这样的场合是去年未完成的决赛,眼睁睁看着他,在脚下这属於他的王土轰然倒下。
恍惚间,她彷佛看到舞台中央,他摇摇欲坠的身影。
「不要!」音乐已经切下,表演者都站定了位,呈一个倒V形,纬荷骤然上前,伸出手想要扶住他,然而什麽也没碰到,只成为舞台中央突兀而孤零零的焦点。
「没错!」林墨立即应变,戏剧效果十足的闪身来到她身边,即兴来个一搭一唱:「不要开闪光灯,请把这个机会让给我们,令你们的眼睛一亮。」一个邪气、痞气、帅气三位一体的笑容抛下,一切像套好招似的,几个被电到的女记者还真的关了相机翘首以待。
「放轻松。」舞蹈开始前的瞬间,他在她耳边说。
脑袋随着李牧醒身影的消失而一片空白,身体反而能任由热音引导,跃动的肢体渐渐唤回她的知觉,欢悦与热情的部分,而没有了紧张与悲伤。
随着台下暴起的热烈掌声,演出稳稳当当的落幕了。大夥微微喘息着,她想,还好都平安。
由於是送上门的焦点素材,当晚就能在群星志电子刊上见到他们演出的报导。此时参与演出的成员们在每年例行抽直属的那间简餐馆举行庆功宴。
「要不要帮队长跟学姐先点餐啊?」一位学弟拿着菜单去请示华皎兰。
她正聊得开心,给他一个美艳的笑容:「学姐就不用,队长除非你了解他爱吃什麽,否则还是免了吧。」
「喔……」学弟怔忡地看她,大概也没听清楚她说什麽。
「他们来了!」徐祖祈像个报马仔穿梭全场,随後一阵风铃的清脆声响,众人齐齐回头,一男一女彷佛踏着红毯而来……呃,金马奖的那种。
「采访的结果怎麽样?」有人问道。
「你打开他们的网页就知道了,没什麽特别的。」林墨淡淡回答,而纬荷面上流露丝丝疲惫。
无非就是一些陈腔滥调的问题:这支排舞想要传达什麽?没什麽,展现行星战队很屌(当然实际上说得委婉一点);练舞的过程有没有遭遇什麽困难?第一次排练时,大家都不会跳,花了好多时间教;表演完有什麽心得感想吗?虽然准备的过程辛苦,但能顺利完成就是对全员的肯定。
比较针对性的诸如:开场是set好的还是即兴?从来见水星都是酷酷的耶,竟然也有这麽活泼的一面!原本我们家Sun的粉丝都被你圈走了。
林墨淡定:「大家看得开心就好。」
和你搭档的女生看起来是新人,可是演得好逼真!练了多久呢?
蒋纬荷:「大概三天。」总不能说她是真的看到了什麽吧!
咦?仔细一看,你好像有点眼熟……我想起来了!你是和修宇腾斗舞、闹过绯闻的那个女生对吧!你们还有在一起吗?
蒋纬荷:「我们从没在一起。」
哦,那你们现在是朋友关系吗?你跳得很好耶,是他教你的吗?
蒋纬荷:「我们只是直属。而且他没有参与这次演出。」
他为什麽没有参与演出呢?火星许久未露面了,我听说是车祸复原不良?
另一个记者抢道:我听说似乎跟Sun有关,两人是不是有嫌隙,火星遭到Sun的打压?
去年决赛时Sun在舞台上倒下,身体是不是也出了状况?
请回答我们的问题好吗?
「谢谢,我们还要赶去庆功宴。」眼见提问逐渐歪楼,两人不想再多费唇舌,寻空溜掉了。
好在群星志的编辑都是大学生,什麽该明写什麽不该着墨,也是有一套道德标准的,通篇报导因而中规中矩,没有什麽负面资讯或夸大臆测。
文中附上两张照片,一张是青春无比的Endingpose,另一张是林墨的帅气救场。
那张照片里,林墨简直不像她认识的林墨,而蒋纬荷,更用一种奇妙的眼神看待他,眼底像是覆着厚厚的乌云,又彷佛有星星放出的微光。
有意思。她啜了一口鸡尾酒,迎向走过来的女主角。
「哟,我们的大明星。」她唤纬荷,「被采访的感觉怎麽样?记者是不是真的很爱问废话?」
「还好啦。」纬荷见是兰兰,突然想到一件更重要的事,「这样我算不算赢你了啊?」
她带着团队排练,上台时也竭尽全力,虽然一开始心惊胆战差点功亏一篑,不过能被邀请留下接受访问,就是公正公开的肯定。
「你一开始不知道在搞什麽飞机,像见鬼了,要不是魔鬼水星即时救场,指不定就完了。」兰兰秀眉蹙起,数落起她,「而且我觉得你排练时跳得比较好,果然临场还是不够大器,所以不算!」
收到这样的回应,纬荷不意外,早就留了一手:「是吗?至少我在面对某人的直属时比某人大方多了,拉得下脸好说歹说让他去帮助某人的男朋友复健哦。」
「他答应了?」某人双眼立时绽放星光,纤细的手臂像水蛇一样缠绕上纬荷的,「好吧,你赢了!赢得真是太漂亮了!虽然开头虚惊一场,但进入状况後的你,彷佛Sun的舞魂都融入身体了呢!连我都快变成你的迷妹啦。」
「夸不夸张。」罕见华皎兰的奉承像不要钱似的,但她的比喻让纬荷的心有如半颗浸在冰水里,凉凉的又重重的,无法真心感到开心。
不过,林墨愿意施展抱负,也愿意让修宇腾成为他唯二的病人,而她演出顺利,又与闺蜜和好,桩桩件件,尽管没让心中的小天空顺利放晴,至少这阵子挂心的事都有了好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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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明面上是和好了,外人看来俩人就是一对好姐妹,但纬荷总觉得跟兰兰之间颇多微妙。
与以前她对她的态度、那股趾高气昂截然不同,兰兰现在对她经常是夸赞挂在嘴边,偶尔给她奉承的意味,举止比以往更亲密,但除非她主动问起,兰兰不会告知她关於她的近况和行踪。这些现象一半让人觉得是感情变得更好了,一半却是客套疏离。
她快不知道怎麽自然地跟兰兰相处了。
说来也是有点犯贱,栖居在兰兰的光环下,自己竟然更自在。
这些纠结她都憋在心里,唯一想到能倾诉的那人被指导教授折腾得昏天黑地,近视大概都要再加五百度了。整个暑假仅有的一次见面,看他比卧蚕还浮肿的眼袋,下挂着圈圈黑色月弯,眼睛却格外炯炯有神,彷佛强打着精神陪她,她更不忍心多讲自己这些比起来无足轻重的事了。
何况对於她只剩下他能够说心里话这个事实,她也觉得别扭。
她的社交就这麽失败吗?
对,谁叫她就是胆小怕生怯怜怜的绿叶专门户呢。
啊,真烦!
「放饭啦、放饭啦!」新学期的第一堂社课结束,华皎兰挥舞着纤臂,吆喝让大家停止练习。
「学姐,刚刚那段我们想要多练会儿。可以请你再示范一次吗?」两个学妹小脸写满认真,豆大的汗珠没能阻止她们的上进心。
「啊?」一拨新染的玫瑰金秀发,兰兰敲敲同色手表的表面,不耐道:「已经延後放课十分钟了,我有约,还得先换洗一下,实在没办法。不然你们让纬荷学姐示范好了。」
「纬荷学姐可比我认真致力教学多了,她很厉害的啦!」话是对学妹说,她却对纬荷抛媚眼,抓起包包瞬间就不见踪影。
两个女孩望向一脸无奈的文静学姐,怯怯的喊她,好不无辜。
纬荷甩下毛巾,责任感凌驾了肚子的空虚感:「我们来吧。」
重新启动全身的肌肉,舞出和华皎兰如出一辙的妩媚,学妹的眼神充盈着诧异、崇拜,最多的是感激。感受到她们终於有满意成果时的喜悦,成就感让她忘却了饥饿、疲惫与时间。
「你昨天跟谁有约啊?又是那个什麽,钢琴王子?」隔天下课时纬荷问兰兰。
「不是啦,是前阵子想追我闹得人尽皆知的竞技啦啦队长。」兰兰对着化妆镜娇俏一笑。
「你不是觉得很困扰吗?怎麽现在赴约赴得这麽着紧。」比去探望你名义上的男朋友还要紧呢。她腹诽。
「他虽然没有钢琴王子的斯文风趣,长得只算顺眼,个性又憨厚憨厚的,但实际相处後觉得这人当朋友也是满不错的,很贴心,练起啦啦的那股认真粗犷,倒有几分Mars的影子。」
兰兰不觉神往,颊上更酡红几分,都被纬荷尽收眼底。
「你最近有去看望修宇腾吗?」她问。
「没呀!最近都在认真交朋友。」兰兰阖上镜子,一派轻松回她,「而且有物治硕士的学霸魔鬼水星照顾他,我放心得很,何必去打扰疗程呢。」
「喔……」这个回答出自游戏花丛……不、热心社交的华皎兰这个人没什麽反常,但纬荷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她跟修宇腾的关系是令人升不起快意的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