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员在镜墙前站定,Sun没有站到最前头,依然让编舞者林墨领跳,自己则在最後头观审每个人的表现。音乐一下,他敛起自始至终挂在脸上的浅笑,变得严肃不已,甚至有丝冷冽。
透过镜子的反射,她还是可以看见身後他的舞蹈,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使然,将李牧醒搭上Sun,那每一个跃动都是新的震撼。
目光游移到最前头的那人,他的舞姿也不再是空有力道的刚强易折,融合了柔软让整体更加提升,证明再强的人都能够自我超越。
想必,是那个失之让决赛黯然失色、没有认真价值的人重新加入,给他再创巅峰的信念。
她早就不气他了,大家终归是在同一条船上,不该给船长找麻烦。只是团队的气氛……
「蒋纬荷,不要分心!」她有些出神,被李牧醒一刻不漏的捕捉,蓦然的严厉提醒让她惊吓。
但是从这里拉回的神绪很快又挣脱控制,因为他话音一落的那声闷哼,似有万钧磐石重坠在心脏的沉痛,让她心一抽之余,小脑袋里神来一笔。
她不禁思考,他绝口不提的病,是不是和他盛势引退的原因有关?
「决赛的临时出赛人选,就选定是蒋纬荷。」
前前後後跳了五次,次次间也经过无数次矫正调整,他的慧眼才审定出替代人选。公布的当下,不仅当事人惊讶,其余的人不论新旧都颇为讶异,毕竟她被哈彦柏亲口判死的那一幕还历历在目。不过这话既然是出自Sun之口,自然有基础信服度。
有人表态接下来有重要的课要赶,李牧醒对於团练成果没说什麽也没有多留人,挥挥手让大家自便,直到人差不多走光,才走到在地垫角落小口喝着水的纬荷身旁。她面对着窗外若有所思。
他站在她的左侧,却点点她的右肩。
她往右边转过身没见到人,再往左边一转,那张清俊的脸孔带着调皮的笑容看着她。
耳里好像还徘徊着那疾厉的频率,她双手垂握在身前,脸低低的轻唤:「Sun队长。」
「只有我们的时候,你还是可以叫我的名字。」他的语气很轻快,但她心头还是沉甸甸的,「恭喜你获得上场的机会。」
她还是没有看向他,今天的服装是上衣紮入高腰裤,她没有衣摆可以绞,手就开始互抠着掌心,「可是队长,我怕我会拖累……」
猝然被一股力道抵着额头强制抬起,逼迫她对上李牧醒的灼灼目光,他字字句句咬得清晰:「叫我的名字。无论我有几重身分,我只是你的木星。当你认为自己会成为累赘,只是在为自己找好失败的退路而已。一个没有破釜沉舟决心的人,不可能发挥潜能。」
她的颈僵硬承受他的支撑,翻腾的心有满肚子话想说,到嘴边只剩一句淡淡的应答:「是。」
然後退开了身,他的手还维持在空中。
云泥之别,讲的就是他和她吧。自己是何德何能得他青眼,和他亲近。
纬荷说一身黏腻很不舒服,在送她回宿舍的路上,她对自己还是没有完全放开。李牧醒暗叹。
她是不易出汗的体质,流得汗还没他多呢,回去洗澡也许只是和他分别的藉口。
当初他在惊奇那个女孩竟然不识得大名鼎鼎的他时,早就设想过会有曝光的一天。她的反应也在预料之中,慢慢调适过来就好了。
林墨还在排练室里等他,说有重要的话要和他说。
「我在想,把你找回来这件事是对是错。」撩起衣服擦拭完,林墨重新戴上清亮的黑框,眼底却是一片浑沌迷茫,「不要以为我没有注意到你的状况。」他指的是那声肺好像都要穿破的闷喘。
「这般小事就让做事果断、从不反悔的魔鬼水星质疑起自己的决定啦?我何其有幸!」李牧醒斜倚在门上,双手环胸调笑。
他必须找个东西靠着,因为伫立的愈久,愈增加自己下一步失去平衡的可能。
「我多希望你是真的在开玩笑。」林墨重重一叹,脸上薄雾般的忧愁已是反常。
「林墨,你老实告诉我,今年的夏天怎麽会愈过愈冷呢?」他仰起脸,想像那热暑的无情艳阳洒在身上,人们避之不及,却是他心之所向。
林墨偏过头不忍卒睹,额角滑落的豆大汗珠无声回答一切。
「我很感谢你邀请我归队,让生命在冰封前还有发光发热的机会。」他闭起眼,唇角的笑意比晒乾的茶叶苦涩,但是他也珍惜这丝能让嘴角上挑的力气,「即使再崩溃,再不甘愿,我也会笑着和你道别。」
「闭嘴李牧醒。」往常提醒李牧醒面对恶魔般的事实的,是自己。但是当他终於能坦然面对时,自己却於心不忍。
林墨整了整脸色。特地把他叫回来不是为了想知道这种哀戚的事。
「小女孩该自己长大,你保护她不要保护过头了,反而变成勉强。」
「你指什麽?」李牧醒的表情归於平静。
「别装傻,你让蒋纬荷加入决赛是内定好的吧。」林墨盯着他的眼,「徇私舞弊,皮带关系什麽时候也是你公正严明的Sun做得出来的事?」
裙带关系是倚靠女方上位,那皮带关系就是倚靠男方,这比喻贴切啊,哈哈。
「她肯努力,我相信她。」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期许会变成她的过度压力?要根除她那股自卑,不是靠你我在一旁做手脚给她建立信心,而是要让她的成就是她自己争取来的!我打从一开始入队考核时就暗示过你。」
李牧醒闻言不以为然:「不是说要让小女孩成长吗?害怕压力这样看来过度保护的人是谁呢?」
「你……」林墨双目微瞠逼近他,牙一咬甩开手,「我只是以全队利益来看,不能让一个空有志向而实力不足的人毁掉所有心血。」
「她一定可以,而且会做的比我更好。」他看着自己的手掌尝试活动活动,小指和无名指不动如山就是不动如山,吃力之下脸上不免惨澹,更多的居然是嘲弄,「奇蹟之阳的传说,将在赛後崩落。」
「你们一个一个都让我不省心!」林墨再也淡定不起,指着他陡然暴怒,一脚踢向门板拂袖而去。
李牧醒不怒不恼,还在原地打转着思绪。
自从把纬荷托付给林墨後,这家伙的情绪是愈来愈多,总算像个人了。说自己破坏原则通融纬荷,那他为她搞了那麽多小动作,两人只在伯仲之间罢了。
林墨那点起了变化的心思他不是猜不透,只是没去猜。
这天若是继续寒下去,也该及早谋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