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醒的秘密基地不是树屋,不是仓库,更不是公园里的大函管,是一座位於市区、闭馆数年的老天文馆。
夜色里,整幢建筑物因为早已无人管理,灯火不兴,黑漆漆的,颇有几分阴森。
「好可怕的感觉。」她不自觉向李牧醒靠拢,他看哪里她的眼光就跟到哪,不敢多看其他地方,就怕看到什麽不该看的。
「我常来,而且旁边就是便利商店,没什麽好怕的。」他眼底闪着孩童般的喜悦光辉,「市中心这麽寸土寸金的地方,真是庆幸它没有被拆毁。」
一栋在市中心的鬼屋没被拆除,意味着什麽?它真的是一栋鬼屋!怕贸然动工会让『住户』不高兴。
「你该不会想要进去吧?」她抖着试探。就是因为旁边灯火通明,这头陡然幽暗才显得诡谲啊!
「你说呢?」
「进得去吗?」她一心想拖延他。
「跟上来就知道了。」他迫不及待抬脚就走。
「等等我啦!」她慌乱。等她意识过来,手已经自动导航塞入了李牧醒的掌心。
一股电流经过手臂直往心脏,原来这就是牵手的感觉……
也、也没什麽特别的啦,不过就是壮胆!她理直气壮!
大门没有封条却有一道被他顺利打开的锁,轻轻一推陈旧的玻璃门,扑鼻而来的霉味淡淡的,不如预期浓烈。映着月光,墙角几缕蜘蛛丝黯黯泛着幽光。
李牧醒掏出手机当作手电筒,照亮幽暗的楼梯,两人携手步上。沿途纬荷不断注意脚下,就怕踩到死人骨头、一滩稠黑黏腻的污血什麽的⋯⋯想像力太丰富真不是好事。
「咦。」在她难得抬头之际,她呼了一声,「这里的逃生指示灯还有在运作啊。」
「是啊,可见这座天文馆虽然没有营运了,紧急电源却没有被切断。」他道,「好像冥冥之中有人守护着它,不希望它就此没落。」
「学长可以不要讲这种毛骨悚然的话吗?」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虽然《博物馆惊魂夜》每集电影她都有看,但她可不想自己演啊!
一连上了五楼,在阶梯尽头有一扇铁门,没有锁,但是门框有些生锈变形,所以推起来费力些。
「我们到了。」
这里是天文馆的顶楼,他们右手边角落有间塑胶屋,像放大版的幼儿园游乐器材,八成是当作储藏间使用。李牧醒直直往那走去。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钥匙,和大门的应是同一把,开了锁,进去搬了架高倍率天文望远镜出来,兀自到女儿墙旁架设。
「这座天文馆根本是你家吧!」看他这样熟门熟路、来去自如,连那种门上应该贴「游客止步」字样的仓库都能进出,快承认这是他家祖产吧!
「就说这是我的秘密基地呀。」他凑上一只眼,调整镜筒,招呼还一脸不可思议的她,「过来。」
她走近那架看起来要价不斐的天文望远镜,眯起左眼,右眼也学他贴上,却被他制止。
「你先以肉眼看天空。看到了什麽?」
这天天气很晴朗,夜空被揭开了云层的帐纱。星星散落如一斛打翻的东珠,月弯是埋在东珠堆里的象牙坠子。
在闹区一座不算高的建物上,能有这番景象,不知是恰巧天公作美,还是他们误闯了世外桃源。
「现在是月底,我看到那应该是下弦月,还有很多星星,」月亮斜挂的不远处有一颗特别明亮,不过也司空见惯了,为了营造气氛,她装作被吸引:「北极星真的好亮哦。」
「那可不是北极星。」
「哎?」这打脸来的也太赤裸裸了吧!
装懂被发现比无知被发现更羞耻,她体认到了。一张脸羞赧的泛红,还好这里暗他看不到。
「那是木星。」他笑了,月光温柔照拂着他的侧脸,显得那麽清秀俊逸,「你现在看到的是称不上奇景的天文奇景--『木星合月』哦。」
「为什麽称不上奇景又说它天文奇景啊?」
「第一个奇景是形容词,第二个奇景是笼统的名词。」李牧醒接着说明,「一年中会发生数十次的行星合月,其中因为木星体积是所有行星里最大的,亮度极亮方便观察,又每个月会出现一次甚至两次,所以木星合月真的算很容易见到,当然谈不上奇了。」
「学长是天文迷吗?这麽专业!」钦佩在她眼潭里闪烁得像天上的星光。
「不算吧,我只是木星迷,对於其他行星我了解的不多。」
「所以你不只在爱好上排挤别的行星,战队练习更一次也没出现是吗?」她打趣道,「不过你为什麽独独喜欢木星呢?是因为它很漂亮吗?还是因为是你的名字的谐音?」
「都有。」他望进她纯真的眸子,「你没看过木星的样子吗?」
「嗯,不确定有没有看过啦,但仔细想想除了地球其他星球的样子我都没印象,以前地科没有好好上,哈哈。」她吐吐舌。
「这话就太伤人了,明明就在眼前啊。」他滑稽的捧心,挑弄眉毛暗示。
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噢,那这我不只有印象,还看腻了!」
「更伤人了。」他调整了一下望远镜的角度,「我对准了木星,你来看看。」
「你镜头反边了啦。」她觉得他肯定是对准他自己。
「我现在是认真的,别闹了。」他长指蜷起,在她额上弹了一下。
纬荷哀嚎一声,不敌李牧醒盛情邀(ㄅㄧ)约(ㄆㄛˋ),乖乖接过位置,一探能让他痴迷不已的球状物究竟如何。
两人只有一步之隔,身前女孩的发香若有似无萦绕鼻尖,造成气氛的化学变化。
这该死的心动。他的眼眸渐渐迷离。
就这一刻,他好想毫无顾忌的爱下去,不管不顾日後离别与否,只要一瞬的距离消弭,足够和她表明暗生的情愫。
「啊!」她猛然仰头,後脑勺撞上李牧醒的挺鼻,「唉唷,你干嘛靠那麽近啦,很痛欸。」
「我才痛吧。」他摀着鼻子,话里带着鼻音更显委屈可怜。
「呀,你流鼻血了!」她掏出随身携带的小手帕,慌忙折成小四方一手按在他鼻下,一手要捏他的鼻梁却被挥开。
「别弄脏那个。」他急道,拿出面纸卷成尖状就塞,效果立竿见影。
「哇喔,这动作真不符合你的形象。」
他无所谓:「你刚刚在啊什麽?」
「我高三那年的寒假在百货公司广场前当渐冻人协会的募款志工,看到一场街舞快闪,有个戴面具的舞者掉了一枚耳夹,样式是圆形曲面、有橘白土三色条纹相间。我还以为是棒棒糖造型呢,今天一看发现跟木星长得好像!」
他的脸上浮现一丝相逢恨晚的无奈笑意,眼中弥漫着暖融融的水雾:「你有把那枚耳夹带在身上?」
「没有,但我一直放在我的床头柜上,每天早上起床都会看到,好像在提醒我要去买根柳橙牛奶棒棒糖吃。」说着说着嘴里好像泛起了那股香甜,以及朔风中那一幕的惊艳。
「原来你也是个吃货。」他停顿,「你想不想听个秘密?耳朵过来。」
他附上她的耳,吐息温热,撩拨她的感觉神经和心灵。几秒间,她的眼睛倏然瞠大,满怀讶异。
「真的假的?你说你就是那个舞者!怎麽证明!你还记得当时的舞码吗?」
「我想想。」他思索三秒,脚下立刻复制那时的舞步。其实纬荷没有记得很清楚了,但是李牧醒的舞某些片段和印象确实符合,就凭这个应该能判断他说的是真的。
棒棒糖耳夹,不,木星耳夹的主人是他。只因她不熟悉木星的长相,才无法联想。
此时此地,此人。如此美丽的巧合,竟和着淡淡的哀愁。
两人心底固然有一样的欣喜,也有不一样的思虑。
夜里凉爽,不过小跳一段,他的额上又开始异常冒汗。
幸亏她似乎记得不大清楚,才看不出他的舞步与一年前的速度已落了大截。
要让意志驱动手脚,越来越他妈困难了。
「李牧醒。」
这是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名讳,脸色微凝:「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生了什麽病?」
显然她注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