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收关,脱掉手环,林墨才得以自我告解,缺德的事又做了一年,这是第三年了。要不是社团传统,他才不会干吓学弟妹这种无聊的事。
只是今年手背上还多了几条抓痕。他开始反思,干麽那麽执着的抓着人家不放?吃力不讨好,吃饱了闲着?
「魔鬼水星一只手就把人吓坏了,要是让她们看到你的脸还不吓死了?」不知名的男人调侃着自家落难兄弟。
林墨虽然跟他好,但也不是任人奚落的:「你老神在在给谁看,我是给你创造机会,怎麽变成为姓修的做嫁衣裳?」
虽然是关主之一,但队辅的身分与责任显然是更重的。修宇腾在获知他的队员被吓歪了後,也是火急火燎的赶去安抚。只见华皎兰一副魂不附体的样子,被他一番拍拍肩、摸摸头也就安生了,於是他转向恢复语言能力的纬荷。
「这才第一关而已,後面还有四关,玩得下去吗?」修宇腾一手握住她冷凉的小手,另一只手轻扣着她的後脑勺,拇指摩挲着她的耳後,鼻尖都快碰上了。他满眼都是关切,关心则乱,举止难免逾越。
才第一关结束就已经十一点了,纬荷累得把所有精力都花在撑眼皮上,任由他去。
「这哪是玩⋯⋯」她疲惫。
「撑着点,要我陪你闯关吗?」
纬荷摇摇头,「你陪兰兰闯吧,她一高兴搞不好天不怕地不怕⋯⋯」虽然自己也觉得撒娇卖痴的可能性大一些。
「你朋友应该是不能继续了。」他苦笑。
另一头,後台。
「哼。」林墨对於修宇腾的趁人之危不以为意,更对於他放着美女不顾,而专攻某个怂货的眼光不以为意。尽管林墨自己对美女这个词加诸在华皎兰身上也不以为意。
他感兴趣的,是对面男人的反应。「你不是喜欢她吗?」
「谁说过我喜欢她?」男人语调轻松,看着这一切眉也不抬一下。「说是惜才你肯定看不上,最多是,有好感吧。」
「少跟我扯灰色地带,就算是好感我也觉得匪夷所思。」林墨淡道。罢了,即使是至交兄弟,对方的好恶也不是自己管得着的。
树梢的麻雀啁啾,几只不安分的跳到人的脚边等着从天而降的食物碎屑。然而碎屑没等到,等到了炉上飞下的火星子,溅得鸟儿啪嗒啪嗒振翅。
纬荷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即使已经中午了她还是困乏的很。昨天的夜教直至凌晨四点才结束,回到住宿区她累得沾床就睡,连澡都没洗,而今天七点就起床了。
她从小到大都是个作息规律的好孩子,很少熬夜,这还是她第一次熬超过一点,不同於那些资深夜猫子,通宵还能神采奕奕的进行今天的活动。
今天的午餐是烤肉,众人一边大口吃肉一边吆喝玩闹着,只有自己一面犯困一面苦命守着炉子。
「没肉了吗?哎,要烧焦了!」打扮俏丽的兰兰端着盘子,穿梭在人群中当美女服务生,替大家递补食物。只见架上的肉滋滋作响,滴油滴得欢快,炉火陡然窜大,掌炉的却像没看见似的。
她赶紧把纬荷拉离炉边,「搞什麽呀,烤个肉也做不好!是要烤架子上的,可不是烤你自己!」
纬荷很想反击:「那你来烤啊!」没等她出口兰兰还真的接手,将她数落一顿,驱之别院。
她也没问兰兰行不行,到桌上拿了一支烤香肠,正要张嘴咬下,远远的却注意到一个背影坐在树荫下。
他口中念念有辞,一边背谱一边拨弄琴弦,直到余光里出现一支烤香肠。
「学长。」
他随着一声轻唤抬起头。
「你还没吃饭吧?」
纬荷递过烤香肠,在修宇腾身边坐下。想起了什麽,她又挪了挪身子,拉出两人的距离。
她昨天没洗澡呢。
「谢谢。」修宇腾顺从本心,他没去烤肉不是因为他不饿,是身为队辅,最要紧的不是自己,而是队员们的温饱,他才没去分食。其他战队成员也是饿着肚子的。
待他将香肠消灭,纬荷才开口:「学长会弹吉他?」
「是啊,而且我觉得自己程度还不错。」修宇腾这话不算自大,但他的字典里也没有谦虚两个字。他随手拨了一个调子,「如果不是加入行星战队,也许我现在是吉他社的台柱呢。」
「学长自己都这麽说了,我就不重复你的话了。」纬荷呵呵,原本也想夸他的。
「你想说什麽就说啊,好话还嫌多吗?」他爽朗一笑,眉眼间尽是自信。
看着他惯常待人的表情,她脑海突然浮现他昨晚对待她的那些神情。不论是出於职责而关心她,或是私下给她饼乾垫肚子,为她找水的匆忙及郑重其事的叮咛,甚至是更早以前认直属的那天,他发现她的怕生抗拒并不强求,她觉得修宇腾是个直爽的人,心下不自觉的对他亲近了点。
「既然程度不错,为什麽要一个人躲在这里弹?」她打趣他。
「难道要在大太阳底下弹才是光明正大的弹呀?何况妙音传千里,你不是被我吸引来了?」他洋洋得意,接续着弹奏被她打断的地方。旋律轻快,节奏紧凑,男人修长的手指若在弦上飞舞。
「好大的口气!这是什麽曲子?」
「这是我们的社歌。」
「怎麽唱呀?」
「这不是用唱的。」修宇腾早就料到她会这麽问,「你应该没见过用吉他伴舞的吧?」
「这是一首舞曲?」难怪拍子这麽急。
「没错,下午的重头戏就是社舞教跳。」随着他指法变换,曲调也愈加回旋多变,他弹的仿佛不是民谣吉他而是摇滚贝斯,听得纬荷一腔热血,忍不住摇头晃脑。
看来学长说他程度不错,已经是一种谦虚了。
「好期待啊!学长可以先示范一次吗?」
修宇腾微愣而弹错了几个音,失笑道:「我自认挺厉害的,但一边弹吉他一边跳街舞,就是Sun也做不来吧。」
她是磕傻了不成?纬荷拍拍自己的脑袋,懊恼怎麽说出这麽蠢的话。
阳光在她的发梢上凝成一个光点,他望着她的眸光很柔和。
☽
迎新回来虽然累得够呛,社团的新旧人却融洽了不少,界线也消弭了。
纬荷以为修宇腾虽然张狂了点,好歹是个稳重的人,直到他终於露出狐狸尾巴,她才发现他性格挺无赖的。
「圆圆学妹,A在B的左边的反边的前三格後跳一格C在E的右两格H在两者之间F在第六位,请问A在B的何处?」
「谁是圆圆学妹!」纬荷反弹,皱起不描不画的素眉,扳着指头,「A在B的左边又跳三格跳一格⋯⋯又CFE,H第六位⋯⋯啊啊,反了!」
「哦,嘟嘟学妹,要公布答案了吗?」修宇腾得意的哼哼,深邃的轮廓和眼睛如同他深邃的恶意。「看来有人要自我突破了呢,可喜可喜!」
「你才嘟嘟!你全家都嘟嘟!啊啊臭学长闭嘴!」
再温驯的绵羊逼急了也会跳墙。自从迎新拉近距离後,他们天天都会一起练舞,举凡Pop、Hop、Break甚至爵士与韩舞均有涉猎。每天练什麽他们一向有共识,难得在今天出现分歧,修宇腾想跳Pop,而纬荷想跳韩舞。这个鬼问题是他们决定的方式,真是好公平。
「我知道了,A在B的右边!」
「答案是A在B的左边。你字母表没有背呀?」他笑得奸诈。
「你明明说的是A在B的左边的反边的前三格後跳一格啊!」
「谁跟你说那是题目啦?我的问题只有最後一句呢。」
「耍赖!」
他长指往她额上弹了一下,「愿赌服输唷。」
排练室里,节奏强而有力的压在每个乐音上,与他的动作一样精准。
「学长慢点我看不清楚!」Pop是机械舞的基本,利用肌肉一松一紧间营造假人的被操控感,最是难连贯,修宇腾却跳得自然不过。
「这是上回练过的,你没有复习呢。」他推过自己的头,将手脚前後带往同个方向,停顿点很多,然而他做得流畅快速。
「我就是抓不到感觉嘛。」纬荷试着模仿他,却每次的停顿都不在节拍上,就是个慢半拍的蠢机器人。
她不会再认为机械舞是把动作刻意跳卡卡就能过关的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东西了!
「那我再教一次,你看好。」他将动作从头跑过,速度约是一倍变成零点七五倍,这种放慢程度⋯⋯原谅她的愚钝吧,她实在看不出有何差异。
「学长还是太快了啦!」她手忙脚乱的跟,这回又像泡过润滑油似的,举手投足都过於虚滑。
她需要的慢是分解动作,然而以修宇腾炉火纯青的境界,他的「分解动作」也比一般人连贯许多。
纬荷还是承认自己没天分好了。
向晚时分,修宇腾要赶摊便让纬荷关排练室的门。
反正兰兰今天跟同学出去,也不会那麽早回宿舍,她就留下来继续练了。
凡事不能以没天分来逃避努力,不是吗?她切下音乐,回想学长的动作,对着镜墙每个动作重复不下十遍,尽管笨拙得自己都不忍直视。
男人倚在後门上,噙着笑意看着小女孩认真的模样。
「你真不适合跳这种舞。」
『你真不适合跳舞。』
纬荷猛然转头,撞进陌生男人盈盈带笑的黑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