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世界没有光。
她曾经那样渴望温暖,到头来却将自己更加往深渊里推,而且还无人可怨。
她性格蛮横,骨子里桀骜,与生俱来的不驯之息总让人避而远之,那是属於她天生的傲气。她竖起全身的刺,狂妄地拒绝任何事物靠近,好的、坏的,通通被她摒除在外,她将自己禁锢在自己的囚牢底,这对於她那天生本就不可亲近的气质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可糟就糟在,她以为这样是在保护自己,但现实往往就与那一厢情愿的自以为不同,甚至,截然相反──
酒会进行到一半,大手牵制她腕上的力量还是没有收回,像是生怕只要这样一放手,她就会一溜烟没了一样,他们僵持了好半会,黄玟君从反抗、到挣扎,至最後,她乾脆翻了个白眼,直接宣告放弃,呼出长长一口气,无奈地将注意力自他身上转移。
这无疑也是一种逃避。
但逃避无用,总会有下一个更大的问题接踵而至。
於是,一抬眼,她就看见了这样的一幕──那个被她称为「阿姨」的女人,领着一位白衣皎洁的长发女孩,缓缓朝会场中央走去,虽然看不见正脸,但即使在这样有些距离的远远一望,也不难让人感受到她出众的气质。
那就是「妹妹」吧?
黄玟君想。
明白接下来该会发生什麽事,她不自觉垂下眼。
白衣女孩随阿姨走上酒会中央,昏暗中,仍是看不清她的模样。
「离我远点,」然後,黄玟君忽然开口,声音几近缥缈,「……会有危险的。」她淡似於无地呢喃。
太靠近她,会有危险的。
这就是所有问题的症结点,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一点──
并不是她害怕被其他人伤了,而是害怕自己伤了别人。
所以,她将自己排除在世界之外。
所以,她将自己圈禁在自己的黑暗之中。
所以,她的世界没有光。
所以──
「第二件事,」单家群说,他静静望着她黯下的眸光,黑瞳里的每一瞬都叫人无法看清,沉默半晌後,他空着的另一只手,捧上了她低垂的脸颊,掌心传来的温度,一如他的嗓音,从来温润,「你得听我的。」
黄玟君低头不语,也没有拉回心神,有些零散的记忆片段,又开始在她脑海中载浮载沉,阴魂不散的过往、阴魂不散的梦境、阴魂不散的,那些人事物。
『玟君!救我、救我──』
然而讽刺的是,朝她求救的人,从来就不是慕于皓,也不是任何其他人,反而,恰恰就是她自己──
【时间并不会遗忘任何人,它对万物都是一视同仁的。
它不会故意把什麽人留在过去,当然,也不会刻意去将什麽人带往未来。
没有谁可以真正困住谁,除了他自己。
如果一个人只是一昧望着自己灵魂的缺口,一昧细数着自己身上曾经历的伤痕。
那麽阻碍他前进的,也只能是自己──】
黄玟君闭起眼,黑暗中,她彷佛又看见了那个穿着黑色洋装的小女孩,她还是那样朝着她微微笑,手上还是抱着那只洁白的兔子玩偶,可是这一次,她的小口却一张一合地,无声朝她言语。
黄玟君楞楞看了好久,却在终於读懂的那一刻,诧异地睁开双眼。
单家群眉头一蹙,瞥了眼蓦然反抓自己的小手,虽然无法理解她突如其来的恐惧为何,但还是镇定地拍拍她的头,算是安抚。他大掌传来的温度,恰好让黄玟君确认了此时此刻的真实,於是她安心地松了口气,将刚才脑中的翻涌全都抛诸脑後,就像从来做的那样,包括方才小女孩的那句莫名唇语──
『我、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