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闪电明明灭灭,山雨欲来的夜,好像随时就要刮起狂风暴雨,乡下地方的居民早早入睡,没了白天的喧哗,让人窒息的静谧蔓延着恐惧,黑夜来得悄无声息。
然而,却不是每一个乡下都是如此。
於是,一场属於黑暗的交响乐才正要展开。
一声惊雷乍起,为这魅惑人心的凄迷拉开序幕──
Y市中心。
就像魔鬼吐纳的芬芳气息,这里的夜,颓靡得使人目眩神迷。
长街上,栉比鳞次的华屋大厦灯火通明,五光十色的绚烂霓虹扑朔各色男女眼底。澄澈的、污浊的、洁净的、肮脏的……,无论好坏善恶,这座城就像圣慈的天母般,容纳万物,同时也倚赖万物而生。
它们共生共存,一起沉沦、堕落。
这里并非繁华大都市,它只是乡下某个不知名的小镇。
至少白天看来是如此。
这座城的夜,就像魔鬼一样,美得奢靡、让人沦陷。
「夜城之城,厄夜。」
玻璃窗外绚烂的灯火混浊了女孩的清澈目光,江柔真眼神一瞬,望向副驾驶座的某太妹,这个角度她只能看见她侧边的背影,「你现在是在招揽未成年人士进入黑道?」
「放心,」黄玟君有些不自在扯扯缠在身上的晚礼服衣摆,她实在不习惯穿裙装,「只是要你们帮个忙,今夜过後,就当什麽事也没发生。」她想想,发现似乎不太对,回眼望向身後人,「你知道这里?」
夜城之城。
一座城,两种面貌,这里的白天与黑夜,天壤之别。
平日是乡下某个乏人问津的小镇,白日没有白日的样子,人们在街上走,却没有白天该有的朝气,每个人都像行屍走肉,高楼大厦林立,却是冷清得可以,早上营业的店家也是少得可怜。只要阳光还在,想来的人不会来,不想来的人,也不敢来。可是,随着太阳西沉,夜暮缓缓低垂,各家灯火便会逐渐明敞,似恶魔张开的双翼,纳尽天下妖魔鬼怪,又似圣母玛利,温柔揽尽天下万物。
诡谲的夜晚,只要来到这里,人,就不再仅仅只是人。
它游走在世界的最边缘。
差一分,就坠入深渊;多一寸,则万劫不复。
它神秘而危险,却又对每个来到这里的人有着致命吸引力。就像罂粟花一样,美得让人喟叹、着迷,而美丽的尽头印刻着毁灭,却又总让人无可自拔地沉沦下去。
厄夜危城──这里就是这个国家所有黑道的聚散地。
一座只存於传说的魔魅之城。
这里没有规则。
而唯一的王法,就是这座城──
「听说过。」江柔真踏下高级轿车,才终於回答黄玟君的问题。她看着眼前被好几层台阶架高的大楼,亮晃晃的灯光都成了她眼底倒影,「君临倾城?」
「餐馆的名字。」黄玟君拉起及脚踝的长裙摆,拾阶而上,第一次穿高跟鞋,看起来倒是挺得心应「脚」,她忽然转过头来,居高临下看着江柔真,因为背光,所以五官融在黑暗里,看不出表情。
「是我爸开的。」她说。
後者只是挑挑眉,瞥了眼前方又回身往上走去的娇小人影,视线再次移往「君临倾城」的匾额上停留好一阵,方才追上。
她眼神,错综复杂。
江柔真并没有换上慎重的服装,还是一身短T、运动外套、牛仔裤,加上纯黑的帆布鞋,很率性也很普通的打扮,但是放眼四周,这里的人也是一身普通打扮,就连餐馆里进进出出的人也是,有男有女、有大人有小孩,形色各异,却都散发着某种相同的频率──散漫、颓靡。
君临倾城,正是这座城市的最中心,也是整座城至高的建筑。
答案很明显了,这座城就是王法,而王法的主宰者,就是这座餐厅的主人──
餐厅内部与外观很一致,都是碧丽辉煌,但是里头的人却不尽然是这麽回事。
越过龙蛇杂处的一楼,黄玟君领着江柔真进入电梯,来到八楼。
「小君?」电梯门一开,一个如水般的年轻少女随即映入江黄二人眼帘,「真的是你!你也来了!」少女挽着少年的手立刻松开,黄玟君往旁边退了几步,不着痕迹化开少女想抱住自己的举动,然後仰头,朝着被丢在一旁的少年笑了笑。
「嗨,袁大哥好久不见。」
少年也朝她点点头,隽朗的脸上微微浅笑,淡漠的眉间勾勒出一丝无奈,瞥了眼意图抱人却失败而现下显得有些落寞的少女,然後再朝黄玟君问道:「你也来参加酒会?」
黄玟君给了他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的。」
少年平静无波的表情略略一僵,若有所思看着她一身隆重的打扮。
十四岁的年纪,正是从一个女孩蜕变成少女的过渡期。她长高了一点、看起来也更成熟了一些,虽然两年没见过这丫头,但以往的经验告诉他,每次只要遇见这小妮子就准没好事。
他默默望向长廊尽头的第八号出入口,忽然想起今天酒会的目的,眉头微不可察地一挑。
「你不会惹出什麽乱子吧?」不喜不怒的语气,让人读不出他的情绪。
黄玟君仰望着他,笑得不怀好意,「我能惹出什麽乱子?」虽然一身是淑女的秀气打扮,但天生刻进骨子里的桀敖不驯却还是隐隐乍现。
这就是属於她的王者气息。
你什麽乱子惹不出?
少年到口的话又硬生生吞了回去,薄唇轻抿,拉回一旁还恍神的少女,临走前只留下这麽一句:「反正你想干什麽也不干我的事,自己小心便是。」
黄玟君望着高大少年以及纤细少女的背影逐渐远去,眼中闪过一丝怜悯,她如蚊蚋般低喃一句:「会出事的。」
那两家的背景不会允许他们在一起。
「先担心你自己吧。」江柔真推了她的肩膀一下,「你真确定要这麽做?」
黄玟君睨她一眼,她推的这一下可不小力,「当然,现在也来不及阻止了。」
她笃定的眼神,竟让从来镇定的江柔真微微撼动了一下。
「很好,我帮你。」江柔真看看表,「徐程龙他们应该在来的路上了。」顿了一顿,又看了黄玟君一眼,意味深长的一眼。
「我们都愿意帮你,但你的保镳却不愿意,你最好想清楚这是为什麽。」
黄玟君没有再说话,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便迳自往酒会会场走去。
她当然知道为什麽。
因为她在以身犯险,而身为保镳的他正在试图阻止。
可惜,很难。
她就是这样的人,很顽固。
李爷爷总说她小小年纪,怎麽执念这麽深。
他也常劝她要看淡,因为这样的人下场通常都不是太好,尤其,在这样的家庭背景之下,更是不利,早晚都要出事的。
就像当年,她的母亲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