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滑动到定位之後,寂静乍然凝结,只剩大道两旁成排的高耸棕榈,在风中微微摆动树叶的沙沙声,和长草深处的唧唧虫鸣,诉说着此处的荒凉孤寂。
水泥铺成的大道,上头的彩画早已斑驳龟裂,蔓生的野草从地缝中窜出,一点一滴扩展了势力范围。
白蝶飘然轻舞,在阳光底下闪现了几秒身姿,就停栖到路旁繁密的咸丰草上,和点点的白花化为同类。
我们一群人踏入了一段尘封已久的时光,巡礼过那些弃置的游乐设施。
旋转木马不再旋转,木马仍兀自飞扬奔腾;小火车停驻在轨道上,载运着逝去的梦境;海盗船搁浅地面,从此不再徜徉摆荡。
听那管理员老伯说,艾维西城堡乐园始於八零年代,在当时是南部颇负盛名的游乐景点,也曾是某个大型户外竞赛节目的录影地点。
然而经过几年荣景,经济愈加富裕的同时,人们便越追求更加新鲜刺激的玩乐体验。艾维西城堡乐园并没有跟上踏入九零年代的急促脚步,不敌其他新兴大型乐园的竞争压力。即便力图转型,引进了新型机械游乐器材,还是无法让节节下滑的入园人数回升。
苟延残喘了几年後,城堡游乐园宣布休园,曾充满此地的欢声笑语,终究归於寂静。
乐园的欢笑幻梦始终得由现实的铜臭支撑。
「那这座游乐园以後还会重新开放吗?」林文芃问。
「哪有可能,头家生意失败,都跑路到对岸去了。」管理员老伯的声音粗哑。
「以前曾发生过意外事故吗?有灵异现象吗?」周书凯终於露出了本性,开始挖掘他感兴趣的话题,「有关於这里的鬼故事吗?」
「头壳歹去!哪有!」管理员老伯骂了一声国骂。
园区路径上下起伏,经过一处交叉口时,我看着一条转入树丛後方的叉路,忽然脱口而出:「那条路是不是会通到一个有天使雕像的喷水池?」话语一出我才惊觉是我开的口,我失措看着一夥人茫然回望。
管理员老伯搔搔头,「你那会知影?有来过?」
我们转了方向,由老伯带头沿着路走下去。没多久,在一个小广场上,我们果真见到一座喷水池,和立於池中央的雕像。
水池比我想像的还小,石砌池缘内侧苔纹横生,池底积着一摊浅浅绿水,应是经年累月的雨水无处可去。那尊天使雕像被时光风化了外表,身躯破损龟裂,坑坑疤疤,一只翅膀还落在池水里。在这游乐园里失去了游客的膜拜和进贡,还真有点黑色幽默的感觉。
张欣怡忙着四处拍照,她这个副社长当得很称职。
我盯着那天使塑像苦苦思索,我那灵光一闪的熟悉感是从何而来。然而越是思索追赶,那熟悉感就消退得越快,像紧握在手里的冰,一下子就消融了。
「你以前有来过吗?」
周书凯突然靠近问话,吓了我一跳。我看着那张写满了无害好奇的单纯脸孔,旋即将视线移回那座雕像,并微微拉开一个让我心跳可以平缓下来的距离。
「我不记得了,只是好像有点印象。」
「可是这里真的有座天使喷水池,你总不可能用猜的吧?」他问,「那你还有别的印象吗?」
我也想知道,用力回忆一阵後,我缓缓说:「好像还有一座城堡?」
周书凯挑了挑眉,但没说话。
我们离开了喷水池,继续在园区绕行穿梭,一路上管理员老伯尽责地向我们解说这个园区在当时是如何受人欢迎,以及当时发生的种种趣谈,杜维豪尽责地替我这个心不在焉的文书一一记下。
在我看到这座游乐园以此命名的城堡建筑时,记忆又如闪电般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