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欧阳绰,女,二十四岁。
车文芳是我大学时代的恋人。
那时候,年纪太轻,心太野,不知道珍惜,随便因为一些小事情,便放开了她的手。
一晃眼,两年过去。
多少人在我身边来来去去,但心头隐隐约约的,总是文芳那纤秀的影子。
这天,在这幢商业大厦的大堂,再次重遇文芳。原来,我们的公司同属一间上市集团,她在十二楼,我在十一楼。
我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再把她错过了。
我约文芳吃晚饭,她考虑了一会,答应我。
我找了一间气氛浪漫的餐厅,喝了半杯红酒,告诉文芳,我打算重新追求她。
文芳拒绝了,她觉得我们还是做朋友比较合适。
我知道我曾经令她很失望,要让她再次接受我,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记得以前看过一篇百合小说「用一百种方式遇见你」,内容描述女主角为了追求心仪的女生,用上了一百种方式遇上对方,以证明她不屈不挠的决心。
我打算抄桥,用一百种方法去向文芳证明,我们的缘份牢牢相牵,她注定是我的伴侣,想逃也逃不掉。
文芳同意了,但她要我答应,在未满一百种方法之前,不能纠缠她。
----其实文芳很了解我,知道我是个没恒心没耐性的人。这场赌局,我输了九成。
我却对自己充满信心,因为我有秘密武器----文芳的妹妹文英。我曾经免费替她补习了三年,她一直视我为偶像,总希望我可以和她姐姐修成正果。她答应我会尽量出卖文芳,泄露她的机密。
就是这样,我展开了我的追求大计。
----早上,在公司的电梯大堂,我微笑:「早晨,这是第一种缘份。」
----午饭时间,在公司的餐厅遇上,我跟文芳说:「午安,这是第二种缘份。」
----下班,在港铁站口,我朝文芳点点头:「这是第三种缘份。」
我看到文芳眼里的揶揄,意思也很明显----就看看你还有什麽板斧!
我买了一本大大的记事簿,详细地记录和文芳的「缘份」。
第四种缘份----在文芳住的屋苑里,我笑容满脸地跟她打招呼。我找了地产经纪介绍房子,搬到她家附近了。
第五种缘份----我知道文芳有晨跑的习惯,早上六时半便在公园等她一同跑步。
第六种缘份----晚饭後,我在海滨长廊喝西北风,两小时後,终於看见文芳和家里的柴犬多多在散步。
第七种缘份----在街市里,我们在同一个菜档,看上了同一斤翡翠豆苗。
第八种缘份----在超级市场的收银处,文芳忘记了带购物袋,我把自己的借给她。
第九种缘份----我每次去洗手间,也会故意走到十二楼去碰机会。终於有一次,我在文芳洗手後,给她递上抹手纸。
第十种缘份----文芳的侄儿小光最爱看恐龙,太空馆举办恐龙展览,我守在太空馆门口等着。
第十一种缘份----文芳的外婆住在老人院,我每个月也去探她老人家,终於遇上文芳。
第十二种缘份----公司成立了义工团,我从内部通讯中看到文芳的名字,当仁不让,也报了名,和她一同出席迎新会。
第十三种缘份----我知道文芳不会错过一年一度的兰花节,便在花海里等她。
第十四种缘份----公司参加公益金百万行,我厚着脸皮挤到她部门的队伍里。
第十五种缘份----文英参加时装设计比赛,送我入场票,让我坐在文芳身旁。
第十六种缘份----大厦防火演习,我和文芳在防火层相遇。
第十七种缘份----大导演执导的电影慈善首映,我千方百计弄来门票送给她。
第十八种缘份----年三十晚,文英拉着我和文芳一同行花市。人实在太多了,我挽着文芳的肩膀,她看了我一眼,也没有挣开
第十九种缘份----大年初一,我堂堂正正地到文芳家里拜年。
第二十种缘份----公司附近刚开了一间书店,爱书的文芳一定会去逛逛,我果然遇上她。
第二十一种缘份----邮政署推出限量版首日封,我在邮局门口陪她一起排队。
第二十二种缘份----义工团到红十字会总部捐血。我躺在文芳隔邻。她知道我有点晕血,低声鼓励我。
第二十三种缘份----我陪车爸爸在码头钓鱼,他打电话让文芳来加入。
第二十四种缘份----午饭後,我到公司附近的公园逛逛,看见文芳也在。
第二十五种缘份----旧同学结婚摆酒,竟然没有安排我和文芳同席,我当然急急暗里耍手段,终於如愿。
第二十六种缘份----和文芳一同参加渣打马拉松,我一直与她保持二十米距离。
第二十七种缘份----义工团带小孩子到郊野公园植树,我硬要把树苗种在文芳隔邻,她没奈何。
第二十八种缘份----在购物中心和文芳「偶遇」了,她朝文英直瞪眼。
第二十九种缘份----文芳的外婆八十岁大寿,我很荣幸获邀出席。
第三十种缘份----我带小光和去郊外踏单车,文芳不放心,也加入了。
第三十一种缘份----文芳和家人去长洲看飘色,遇上我。
第三十二种缘份----文芳多在下午茶时间光顾公司附近的咖啡店,我天天去买咖啡。
第三十三种缘份----我到文芳家里借辣椒油,我也不得不承认,这是有些取巧。
第三十四种缘份----集团举办骑马同乐日,我和文芳在绿茵上合照。
第三十五种缘份----下班了,我看见文芳走向码头,便抢在前头,在渡海小轮上跟她打招呼。
第三十六种缘份----文英生日,约了家人朋友到卡拉ok庆祝,也有我的份儿。
第三十七种缘份----我到洗衣店取衣服,遇上文芳,替她把衣服抱回家。
第三十八种缘份----文芳在港铁里给人偷了钱包,她打电话给文英,文英打给我,我火速赶到警局接她。
第三十九种缘份----清明节扫墓,我守在山头,几乎中暑。
第四十种缘份----电梯故障,我陪文芳走楼梯。
第四十一种缘份----在雨中,我把自己的伞子悄悄藏好,文芳看见我,主动送我一程。
第四十二种缘份----端午节,文英参加了龙舟比赛,文芳到场为她加油,我又怎会不到?
第四十三种缘份----文英失恋了,在酒吧醉倒,我和文芳合力送她回家。
第四十四种缘份----我知道文芳会去逛一年一度的书展,赶紧在会议展览中心入口守着,果然皇天不负苦心人。
第四十五种缘份----义工团办慈善卖物会,文芳亲手织了一个卡通座垫,我高价投得。
第四十六种缘份----文芳和家人到海滩行下水礼,我老早安排好太阳伞和沙滩蓆。
第四十七种缘份----文芳生日,我请她吃饭,她硬拉着文英一起。
第四十八种缘份----文芳的高跟鞋踏坏了,我扶她到补鞋店。
第四十九种缘份----我抽筹中签,可以租借公司的游艇,我邀请文芳一家游船河。
第五十种缘份----车爸爸打电话给我,说多多上吐下泻,我连忙把牠送到兽医诊所,文芳也在半小时後赶到。
第五十一种缘份----文英偷偷知会我,文芳参加了潜水班,我马上报名。
第五十二种缘份----大学时代,我和文芳同是天文学会的中坚干事,七夕当晚,旧生会组队观看流星雨,我和文芳也参加了。
第五十三种缘份----秋高气爽,文芳和家人行山,我背着大背囊,成了他们的流动茶水站。
第五十四种缘份----公司举办室内野战活动,我「死」在文芳的枪下。
第五十五种缘份----老教授的丧礼上,我把纸巾递给文芳。
第五十六种缘份----文芳很喜欢多喇A梦,它在尖沙咀大集会,我邀她一起观赏。
第五十七种缘份----我看见文芳在的士站排队,连忙上前去请她载我一程,她永远也不会知道,无论她的目的地在哪里,对我来说,也是顺路。
第五十八种缘份----文芳家里要换沙发,两姐妹去逛宜家,老规矩,我扮偶遇。
第五十九种缘份----文英告诉我,文芳有兴趣当假日农夫,我马上在新界租了一块小小的农地。
第六十种缘份----屋苑开业主法团大会,文芳出席了,我当然也参加。
第六十一种缘份----老同学聚餐,我绝早到场,威迫利诱主办人把文芳的座位安排在我旁边。
第六十二种缘份----中秋夜,和文芳一家去逛赏灯晚会,我猜中了灯谜,把奖品送给了小光,他很高兴,文芳也笑了。
第六十三种缘份----我看见文芳走进银行里,立刻跟进去。
第六十四种缘份----总公司召集同事到台湾开周年例会,我和文芳住在同一间酒店里。
第六十五种缘份----印象派大师的画展,我知道文芳不会错过。
第六十六种缘份----我把双鱼星号的赠券送给文芳的爸妈,文芳只好随行。
第六十七种缘份----同志电影节,我买齐了每套电影的门票,文芳还有什麽可能逃得掉?
第六十八种缘份----文芳和文英到日本旅行,我到机场接机。
第六十九种缘份----文芳参加维港渡海泳,虽然我水性不算好,也舍命陪君子。
第七十种缘份----公司周年晚会,我自动请缨表演魔术,力邀文芳上台当嘉宾。
第七十一种缘份----文芳喜欢逛大型镭射唱片铺,每逢有新CD上市,我也会到那里碰碰运气,终於给我遇上她。
第七十二种缘份----老桥段了,我送门票给文英,请她带文芳到红磡体育馆听演唱会。
第七十三种缘份----文芳带了多多去宠物展凑热闹,我买了一篮子玩具给牠。
第七十四种缘份----屋苑的俱乐部举办瑜珈班,对了,又是文英告诉我的。文芳在班上看见我,苦笑摇头。
第七十五种缘份----文芳带小光到迪士尼哈佬喂,我带了外甥女作掩护。
第七十六种缘份----车妈妈的腰骨痛,我带她去看物理治疗师,文芳来接她。
第七十七种缘份----办公室的影印机坏了,我乘机到文芳的部门借影印机。
第七十八种缘份----同志大游行,我一早便守候在维园出发点,乘乱走到文芳身旁。
第七十九缘份----文芳最爱的法国钢琴大师来了香港表演,只演一场,我早上五时在售票处门口排队买票,放进她的信箱,然後在音乐厅等她。
第八十种缘份----我带小光去地质公园探险,他拉着文芳文英同去。
第八十一种缘份----旧同学的孩子出生了,我和文芳到医院探望她。
第八十二种缘份----文芳参加毅行者,我来不及组队参加,只好到终点为她和队友拍照。
第八十三种缘份----文芳每逢周末也到健身室锻练身体,我央她指导我,她答应了。
第八十四种缘份----我代表部门到总部开会,在会议室里,坐在文芳的斜对面。
第八十五种缘份----奥比斯盲侠行,文英拖着幪上眼睛的文芳步行,途中,我们偷偷接班,我紧紧牵着文芳的手,心噗噗跳。
第八十六种缘份----我瞥见文芳坐在电车上,狂奔了两个车站,终於登上车。
第八十七种缘份----文芳家里的电脑坏掉了,我毛遂自荐,花了五小时,居然给我弄妥。
第八十八种缘份----文芳牙痛,我介绍牙医给她。我怕她不认得路,把她送去。
第八十九种缘份----我请文芳一家人到大屿山吃斋。
第九十种缘份----半夜里,我的胃抽搐,打电话给文芳,她赶过来照顾我。我的情况不见好转,她陪我上救护车。
第九十一种缘份----我要留院观察,文芳第二天来探我,还为我削苹果,我只希望别这麽快出院。
第九十二种缘份----虽然文芳没有宗教信仰,却也在平安夜到教堂望弥撒,洗涤心灵,我当然奉陪。
第九十三种缘份----我拉着文芳陪我参加甜品制作班,准备在圣诞节大显身手。
第九十四种缘份----这老冰室要结束营业了,这里有我和文芳不少难忘的回忆,我请她陪我去怀缅一番。
第九十五种缘份----圣诞节,义工团到孤儿院举办派对,我和文芳扮圣诞老人,大送圣诞礼物给小朋友。
第九十六种缘份----公司举办羽毛球比赛,我们在羽毛球场上对垒。
第九十七种缘份----我教小光溜冰,文芳来溜冰场接他,我们一起去吃雪糕。
第九十八种缘份----有朋友送我电视台现场观众入场券,我和文芳一家人去凑热闹。
第九十九种缘份----义工团探访单亲家庭,我和文芳一同为受助者大扫除……
经过整整一年的努力,文芳对我,还是若即若离。
一方面,我不想放弃;但另一方面,我又不想勉强她。我想了又想,终於决定把终审权交在文芳手上。
我昨天已把「缘份记事簿」送到文芳家里。
我在最後一页上写着:「第一百种缘份----除夕夜,在我家里倒数,一同迎接新一年的来临。」「我们是否拥有这缘份?由你来决定。」
我准备好鲜花、红酒、牛扒和礼物。
时钟滴滴答答地响,一分钟像是一世纪。
「她会来吗?还是不来?」我心里没一点把握。
我躺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心头充塞着文芳的俏脸。
----跟文芳相处多一刻,心里便爱她多一分。在过往一年里,我发掘了她无数优点:正直善良,对家人无微不至,热爱运动,热爱生命。如果以前是受她外表吸引,现在更是给她的内在美弄得无法自拔。
门铃响,我全身血液一凝,灵魂儿飞上天堂。
我扑出去开门,脚指尖踢中茶几。「啊!」我禁不住惨叫了一声。
我单脚跳到大门前,打开门-----
「绰姐,你没事吧?」
我从天堂跌回地狱。
文英来到客厅,从手提包拿出记事簿。「姐姐叫我把这个还给你。」
我接过它,手有点抖。
「她拒绝你了,你有什麽打算?」文英轻声问。
我垂下眼睛:「既然她已作出决定,我会尊重她意愿,不会再纠缠她。」
「你真的要放手?」
「不是放手,是换一种方式。」我缓缓地说:「爱一个人,不一定要拥有她。只要能够守在她身边,看见她开开心心地生活,我觉得已经足够。」
文英攥着衣角:「……既然姐姐不要你了,不如我们尝试一下?」
「什麽?」我给震住。
「我很久以前,已经喜欢你了。」
「文英----」我艰难地开口:「谢谢你的心意,但我一直把你当妹妹。」
「我们两姐妹,样子身材性格也差不多。」文英说:「你可以喜欢她,当然也可以喜欢我。」
「对不起!文芳在我心中,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
「你要记着这句话。」文英跑去拉开大门。
我追过去,看见大门外的文芳,登时呆住。
只见文英把手机向文芳扬了扬:「姐姐,这些肉麻话,你都听清楚了吧?」
文芳浅浅一笑。
我的脑袋停止了运作----谁可以告诉我,这是什麽一回事?
「还发什麽呆?」文英在我头壳上敲了一下:「你那第一百种缘份在那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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