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两人都默不作声,车上只有电台播放的几首流行乐唱着。
车子离开偏僻的公路,来到人烟相对稍多的住宅区。余清盏微微偏头望着外头的五光十色,耳里刚好是首蓝调情歌,女歌手醇厚带点细沙质感的声线让她思绪不由自主的飘远。
魏从川瞥了眼副驾。
多年来他已经习惯身边这人和自己亲近却又遥远的关系,说不准是余清盏本性寡情还是自己向来内敛。
他是余清盏父亲余昭然的得意门生,当年和她一起在法国求学,两人是建筑系的师兄妹关系,平时便来往频繁。毕业後魏从川早一步回到华国发展,顺其自然的进入JSY。
後来等她进修室内设计相关专业也毕业回国後,自然她祖父便也让魏从川多加照顾自己孙女,两人也时常搭档接案。
可以说除了常居在华都的祖父,魏从川便是她在北城关系最亲近的人了。
但有时候魏从川觉得自己对於余清盏,既不像哥哥也不像朋友......倒像是相敬如宾的丈夫,那熟悉中透着一些义务式的应付让他无奈又说不了什麽。
主要是她似乎真没觉得这样的相处模式有何不妥。
虽说余清盏也不是什麽热烈的性子,她自小便是这样,不管什麽状况都是清清淡淡的神情。长杏眼更多时候都是半阖半张,掩去了眼底的情绪,看人的时候唇角始终带着细微的上扬,若不是眼尾走向朝上,让她平添一股烟火气,说她像是敦煌壁画上的天女都不违和。
在赴法求学前,余清盏已经在爷爷余见深身边养了十来年,大约是在那时候养起来的淡然,直到现在都没怎麽变。
魏从川都记得,求学那会系上同学和学弟妹都不怎麽敢接近她,一方面是她有个大名如雷贯耳的爷爷,一方面也是她不怎麽在意人际交往,也就自己因为受余家长辈之托得以和她熟悉些。
他有意加深两人的关系,无奈余清盏始终没有回应,对他的态度也一如既往,倒让他一时不知道该怎麽做了。
副驾上的余清盏自然没察觉身边人的内心活动,在险境走过一遭後,紧绷的神经一放松便让她觉得有些疲累。後脑一阵阵钝痛,脖子也还残留着掐捏感,吞咽都不太舒服,更别提浑身大小不等的撞伤了。
车子开到她住处公寓楼下时,魏从川转头便见她半阖着眼皱着眉,心里还是放心不下,「你确定不先在我那里将就一晚?」
余清盏摇头,解开安全带,「我没事,就是有点累,睡一觉就好。」
「......那好吧。」见她坚持,魏从川也不好再强迫什麽,「要是真的不舒服,记得打电话给我,不要觉得麻烦。」
她顿了顿,浅笑着点头,「知道了。」
魏从川看着她进去,亮起灯後才离开。
这一休息,余清盏足足休息了三天,她的学姐兼事务所负责人赵璟坚持她必须伤好了再复工,同时把她手上大部分案子都转给其他同事,因此这三天她可是难得清闲。
後脑杓的撞伤消肿後就没什麽大碍,倒是脖子上的掐痕还没完全淡去,但吞咽功能已经好了不少。
余清盏本想瞒着爷爷这事,但不知是谁说溜嘴,余老爷子急得差点从华都飞来北城,饶是如此,赵璟仍没少被余老爷子在电话里骂了一通。
「你要是带伤返岗,老爷子能立刻气昏过去,回头就该指着我鼻子骂苛待下属。」赵璟很是无奈,「总之你什麽都不必担心,等你好了回来,我安排几个轻松点的案子给你。」
所谓轻松点的案子,就是背景单纯的业主。诸如邵老板这样的,余清盏估计赵璟以後会重点分给几个男同事,相对安全些。
也好,至少这种横祸人生有一次就够了。
她复工後第一个案子就是一般的公寓室内规划,业主是她以前的客户、北城着名的高级私人会馆「渡江云」负责人莫浅斟介绍的。
渡江云占地颇广,主要是大手笔的挖了人工湖,整栋建筑物便建在湖中央。冬日湖面飘荡着水气,衬着灰泥色调的会馆和周围的竹林,会馆名字不言而喻。
因为工程浩大,工时相对长一些,加上莫浅斟对此很是重视,一来二去两人便相熟不少。
莫浅斟此人性子乾脆俐落,决定了的事便惯常一次执行到底,不管手段如何,有些典型的职场女强人作风。
因此这次的案子莫浅斟也只是知会了赵璟,然後私底下联络余清盏而已,并没有如一般客户委托事务所後便由事务所分配设计师。
余清盏开车到渡江云时,便远远看见莫浅斟身边的助理沈铭已等在通往湖心会馆的石桥入口。
为了呼应会馆整体简洁的灰色调,石桥做工精细却没有什麽华丽的雕饰。宽度大约只能容下四人并列,笔直而平整的通往前方,两旁还特地辟了沟槽栽满整排观赏用的剑竹,在如此冬日里还能起到一点挡风的作用,
要不乍看之下在湖面烟雾中若隐若现的石桥美则美矣,真走过去半路就能冻成冰棍。
「清盏,好久不见!」莫浅斟一身白色西服裤装,脚上踩的是细跟皮靴,迎上去的身姿飒爽又带着克制的侵略感。她瞧了眼余清盏身後的石桥风景,似是领略了什麽,「得亏当初你决定在桥上种竹子,要是听我的种柳树......啧,分分钟钟成了奈何桥。」
莫浅斟一脸霸道女总裁的样子,谁能猜到她其实是个审美相当奇葩的女人,余清盏当初与她共事可是深有体会。
她微微失笑,「幸好我不吃你威胁那套,要不渡江云能毁在你手上。」
「......扎心了,朋友。」莫浅斟无话可反驳,桃花眼无意间瞥了瞥她掩在杏色高领里的脖子,「不说这个,听你们负责人说,你前阵子差点遇害受伤了,现在感觉怎麽样?」
「没事,我觉得好多了。」修养了好几天她确实痊癒不少,「不是什麽严重的伤。」
有人保护我。但这句她断在嘴里没说。
「好了就好,你若是需要的话,我能借几个人跟着你。」莫浅斟带着她进了办公室。
「谢谢,但没关系。」余清盏顿了顿,「我可能之後也不太会接那种案子了,至少我爷爷不允许。」
「啊......我懂你。」莫浅斟了然的点头,「那说正事吧,这个案子是我推荐的,物件是是我哥的住处......或者说,落脚点?」
「什麽意思?」余清盏接过资料夹,闻言有些不解。
「我哥这个人长年不在华国,职业需要,大半年都在国外,所以回来了也是回去华都老家住。」莫浅斟解释道,「但我爸妈都觉得他年纪不小也该置房产了,所以半逼着他在北城买了户公寓。而他本人对装修什麽的也不上心,甚至想随便买些家具了事,於是我这妹妹只好出面替他找设计师了。」
「听起来你哥哥不在翟氏工作?」余清盏知道莫浅斟的母亲是翟氏集团二公主,莫浅斟自己便是翟氏的总经理,所以理所当然以为她的哥哥应该也在翟氏。
「要他西装笔挺在办公室坐着,不到半天就能把他憋出病来。」莫浅斟听上去有些无奈,「翟女士逼迫无果,差点闹出家庭革命,最後只能妥协,由着他去外面浪了。」
怪不得余清盏没怎麽听过莫浅斟还有个哥哥,原来是活在传说中的人物。
「那麽莫先生对装修有什麽要求或偏好吗?像是特殊用途的空间或是风格等等?」余清盏大致看过平面图,便着手先了解业主的需求。
「特殊用途的空间倒是没有......风格越简约越好,我哥不喜欢花里胡俏的装饰,他就喜欢那种北欧性冷淡的色调。」莫浅斟听上去很是嫌弃亲哥的审美,「他又买的大坪数公寓,估计这一装潢下来整间屋里堪称家徒四壁、毫无人气了。」
余清盏点点头,初步思量这案子不是很难,「了解,过几天我亲自去看看物件,然後再让人给你一份设计图,若还有需要修改的地方再讨论讨论。」
「行,有什麽困难随时联系我,我哥昨天丢了钥匙给我人就又飞了,啧。」她从包里掏出一个略有些鼓鼓的牛皮信封递给余清盏,「这是备用钥匙,方便你随时进出公寓盯进度,我觉得我哥大约完工前都不会回来,你要是有什麽问题还是找我吧。」
「好。」余清盏看着她伺候小祖宗般的神情只觉得好笑,忍不住微微扬起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