舆论之多样,想像力之丰富,早已不是三言两语可以道尽。
倪克在成本不足的时期,不拍特效片,也不会亲自上演。
他很傻,偏偏要挑战用商业片包装社会议题,像是用奇幻片包装环保议题、用警匪片包装随机杀人案件、用校园青春片包装师生关系和霸凌。
大多数人赞同,但还是出现一种让我不可置信的声音。
他是参与了议题,用自己的角度解析一些事件、用自己的创作发表意见。他也接受跟自己不同的见解,但依旧有些人只看表面就用字句攻击他……甚至攻击跟他有关的一切。
他经历的事故不断被拿出来加以缀饰,有人说他是遭到报应才飞来横祸,有人说他是为了拿我的钱拍电影,才跟我这种货色在一起,有人说不敢想像我们生出来的孩子,会长什麽鬼样子。
短短几年过去,当年B遭受到的舆论评判现象,如今更加歇斯底里,似乎有一群人藏在阴暗的角落,不明就里,只想伺机掀起刺激的战役,尽管没能获得任何利益,他们也觉得开心。
开心?
我不觉得他们那样做之後真的会感到开心,就像那些走进诊所换张脸的男男女女,起初看着镜子里蜕变的自己获得一点快感,接着便开始沉迷……。
键盘敲打出的字句,攻击着与他们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产生像毒品般的短暂快意,不断侵蚀着那些人的身心。
当字句攻击再也无法满足他们追求的快意,就会转变为言语攻击,对至亲、对同事、对经过身旁看他一眼的路人……。
在那之後,他们的行为在大众眼里丑陋无比,也为他们带来铺天盖地的舆论评判,辗转换他们原本就残破的心,被众人踩在脚底践踏,最终逼着他们发疯,憎恨这世上的一切。
当初,他们隐身在大众之中攻击别人,
後来,他们成为标靶承受大众的攻击。
我不说这是一种报应,报应两个字把责任都推给了受害者。
我说这叫做恶性循环,助长这种循环不断持续的所有人、参与评判的陌生人,都是共犯。
当这种循环扩大到失控的地步,人人都被审判,处处都是刑台,正义不再是正义、偏见不再是偏见、黑被洗成白、白被染成黑。
最後被瓦解的是我们信仰多年的价值观,只剩不确定性带来的惶惶不安。
「你写这些有人看吗?」倪克从床上爬起,似乎被我敲打键盘的声音吵醒,他依然坚持让我睡在他的右边。不是什麽自卑的理由,他肉麻的表示:「爱一个人,就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留给她。」
我随便他怎麽想!
反正他那张脸到八十岁也是长满老人斑和皱纹,根本看不出左右差异。
「我也不知道。」
「那你干嘛熬夜写这种东西不睡觉?」他双手环住我靠了上来,在耳边暧昧地说:「别写了,来生一个超萌婴儿推翻乡民的唱衰比较实在。」
「……。」我回头瞪了他一眼,说:「当初不知道是谁叫我写什麽励志书,说不定会畅销?」
「我吗?」他直起身回想一阵,又说:「好像是喔!你还说如果我最後没有一败涂地,就把我这个案例写出来,利用我影帝的名声畅销几刷?」
「对啊。」
「没想到你还真拿我当案例写……」他凑近萤幕看见他的名字,突然激动地抓着我的肩膀质问:「为什麽也有文蕾!」
「她是我最得意的作品兼朋友啊!当然要写她。」
「……我早就怀疑文蕾是我们之间的第三者!」
「神经病。」我把一张粉色信封塞进他怀里。
那是一张喜帖。
文蕾和王世仰的喜帖。
「这个王记者……先把人害到一败涂地才献殷勤,文蕾是什麽眼光才答应嫁给她?」
「你又不清楚内情,别把人家说的那麽难听,不知道的人还真会相信你的言论,以为王记者是烂人。」
「他不是吗?」
「据我所知他不是啊!而且他已经不当记者很多年了,他现在是出版社编辑,也是文蕾的经纪人,他知道文蕾想要什麽样的未来,愿意陪她追逐那样的未来,我觉得很般配。」
回头,我看见他惊恐地望着我。
「怎麽了?」
「我刚刚……是不是跟那些爱唱衰的乡民一样,唱衰王记者的婚姻?」
「嗯……」我诚实地点头。
「天啊!」有一瞬间他成为自己最看不惯的人,为此崩溃了一会儿,逐渐冷静才问我:「你是怎麽办到的?」
「办到什麽?」
「理智清晰地看待一件事啊……从以前到现在我好像没见过你误解什麽。」
「我有啊,只是在理解全貌之前我不会轻易跟人提出见解或批判而已,就像我当时还无法理解你这个人的全貌,就不会轻易承认我爱上你这个人一样。保不准今天说爱,明天理解你不是我的菜就不爱了。」
「我不喜欢这个比喻。」他板着脸说。
「呵呵。」
但他听懂了。
眼见不一定为凭,别人说的不一定是真相,站在眼前的人也不一定显露真貌。不要轻易被陌生人动摇,也不要隔绝和自己不同的说法,当你知道的越多,就越能看清事态和一个人的真貌。
即使别人说你丑,你也得明白,你不一定真的丑。
即使别人说你美,你也得明白,你不一定真的美。
理智地多听一些不同评价,才能看清真实的自己。
唯有接受真实的自己,才能看清自己的美与丑,爱惜那些美,宣扬那些美,你就能真正远离令人迷惘浑沌的评论与目光。
然而,这就是我写下这篇故事的用意。
共勉之。
《丑女不翻身》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