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夏初,街头已经热的像能把人烤熟,小恩和浩正在捷运站前的屋檐下停下脚步,两人没有牵手,也没有对话,站的有些远,像是两个生疏的朋友,气氛有种说不出的压抑。
「我只是觉得,你搬进来我们家住,我们以後一起上班,又可以陪我们爸妈,重要的是,房租的钱可以省下来,我真的不懂你干嘛这麽抗拒?」浩正打破沉默,脸上没什麽表情,但轻轻蹙起的眉头,和微微驼着的背显示出他的沮丧。
小恩局促的的开口「其实我现在住的那间,房租并不贵,我可以负担的起,如果你不喜欢,我们也可以再找...」
「停,现在不是房租贵不贵的问题。」浩正打断她「重点是你为什麽...」
话还没说完,小恩略为急促的说「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住进去最省钱,但是我也讲过了,我...」小恩的眼神不安的在地上扫来扫去,就是不敢看向浩正的眼睛「我怕跟你父母住在一起,以後容易起冲突,我也想跟你两人世界嘛...」她斟酌着词汇,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指甲边缘,抠着一个不平的地方。
「我真不懂为什麽每次我们讨论到这个话题就是没办法有个共识,你又不是没见过我父母,他们也不是太罗嗦、太鸡婆的人,大家虽然在同一个屋檐下,但各过各的,你想要有隐私我们都可以给你。」浩正循循善诱「而且,你可能觉得要照顾老人家麻烦,但他们也会照顾我们啊,煮饭、洗衣、打扫,生病的时候互相照顾,人都是互相的嘛。」
「我没有觉得麻烦!」小恩辩驳「我只是觉得我不习惯跟你父母住。」
两人交往半年後,浩正就带小恩回家见父母,浩正的父母就是标准知识份子的模样,像一对模范夫妻,丈夫严肃话少,妻子优雅贤淑,对小恩十分礼貌、亲切,就是少了点人情味。
家里还有住着浩正的奶奶,奶奶总是待在一楼的孝亲房里,鲜少出来走动,吃饭的时候也是静静地吃着属於她易嚼的食物,吃完盥洗一下很早就睡了,小恩偷偷地想着,她的存在感稀薄到,就像家里一个少用的旧家具一样。
有次小恩在浩正家待的比较晚了,於是浩正父母就邀请小恩住下来,晚餐过後,浩正的母亲回到卧房看电视做瑜珈,父亲在客厅沙发的一角坐着,偎着一盏灯读书,奶奶早就回房休息,小恩洗好了碗,看着这个安静的家。
屋子收拾的很乾净、整齐,每个人都有他们个人的位子,个人的空间、物品都妥当的整理好,大家都在这个屋子里拥有一个习惯的自处方式,未来,这里会有小恩的牙刷、小恩的杯子、衣服、化妆品、鞋子、还有越来越多小恩的东西,但小恩有一种感觉,这里永远都不会是她的家。
她不能在冬天的时候,在沙发上盖一条毯子,邋遢的吃油炸食物看一整天的电视,她不能在炎炎夏日里赤裸裸的只穿着背心和内裤晃来晃去,她不能和朋友喝的烂醉大半夜再回家,她不能带闺蜜回家聊到通宵,她不能想哭就哭、想闹就闹、想颓废就废到底,想嗨就疯到尽兴,未来,她做什麽事都要顾虑旁边人的感受。
我不想过这样的生活。这个念头深深的植入小恩的心中,同时,也成为她和浩正中间的一根刺。
两个人都足够成熟独立,平时鲜少为了小事争吵,但每次触碰到这个话题,两人往往没有共识,无数次没有结果的讨论後,这件事逐渐变成两人回避的话题,於是两人习惯了不沟通,装没事。
但那根刺还是静静地插在两人心底,渐渐的,连要去面对浩正父母都让小恩觉得有压力,她开始编一些藉口避免去浩正家,有时候甚至人都在附近了,也撒谎说自己在家里。
但今天稍早,小恩和浩正一家人吃饭的时候,浩正母亲一句话,将两人的问题再次挑出来,插在心头。
「浩正、小恩啊,你们也交往两年了,我看你们两个人也挺稳定的,有没有什麽打算呀?」
打算?当然有打算,只是两个人的打算是不是一致,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我们也工作两年了,在加上之前我存的一点钱,我其实一直都在想,我们可以在公司附近买一间小套房,我老家也有一些钱可以资助我们。」小恩说,但语气间藏不住的不自信。
「你每次都这麽说...」浩正沉着声音说「你真的知道北部的房子有多贵吗?我们只买的起那种超小的套房,那以後生小孩怎麽办?再买一间?」
「那我们就先租房子。」小恩坚持,一种抵死不从的执着。
「你...」浩正的语气压得更重了「你到底为什麽不要直接住进我家就好?」
「我不喜欢!要讲多少遍?」小恩怒视他「我就是不想下班後还要面对你父母、奶奶,我上班就很累了,我下班就只想自己好好休息。」
浩正开口欲说什麽,看了小恩一眼,然後看向外头的阳光,深深的吸气,再重重的呼出。
小恩也不甘示弱的板着脸看着他。
一会儿之後,浩正冷冷地看着小恩「所以你是不能搬出去住就不要嫁的意思了?」
小恩心头一阵紧缩,一步向前抓着浩正的手臂,眼底有些惶恐。
「我不要分手!」小恩说。
浩正回握住小恩的手,定定地看着她一会儿,沉默。那几秒的时间,小恩觉得她的心都悬到了半空中,随时都可能摔的粉碎。
浩正轻轻地叹了口气「我没有要分手。」
小恩看着他疲惫的表情,突然感到一阵无力,她向前抱住浩正。
浩正拍拍小恩的背,安抚她。
「对不起,我这麽任性...」小恩埋在他胸口,小声的道歉。
浩正没有再多说什麽,静静地抱着小恩一会儿,然後松开她,小恩怔怔的看着浩正,不知该说什麽。
「回去吧,我再想想。」浩正说。
还是没有结果。
两人道了别,小恩转身刷卡进了捷运站,还没走进车厢,眼泪就滑了下来。
好烦,为什麽?为什麽每次讲到这个话题,两个人就好像要分手似的?小恩沮丧的心想,不断的把眼泪抹掉。
两个月後,浩正、小恩和浩正的母亲走出房仲公司,仲介亲切的送三位到了门口,和他们道别。
两人经历了两个月的争执,最终,浩正妥协了,两人仔细规划了贷款能力,决定开始看房。
三人走到了捷运站入口,浩正停了下来和小恩道别「回家路上小心,我跟妈先回去了。」小恩点点头,满脸笑容的和他们道别。
小恩目送他们上了手扶梯後,转身一个人走回自己的租屋。
黎小恩,今年27岁,在异乡工作,要结婚了,老公是个优秀、孝顺又专情的好男人,我们要拥有一个属於我们的家了!小恩雀跃不已,小小的脸蛋藏不住的笑意。
我大概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