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啊想不到,才短短两个礼拜没看LINE,想说耍个忧郁,来一段与世隔绝的生活,你就跟一个早我六天认识你的男人在各个社群网站上挂起稳交了。像我这种默默关心、痴痴守候的好男儿,最後自然少不了真心的祝福,行吧,既然你选择和他在一起,我还是会含泪祝你们幸福的,不说了,我先去角落崩溃一下,呜呜呜呜呜……」
韩勤的讯息来得太晚,我竟萌生了已读不回的念头,我想效仿他,两周後再给他一串回覆。另,我是知道的,韩勤没可能真把余海威当成情敌,他只是戏瘾发作想演一下而已,什麽默默关心,什麽痴痴守候,什麽含泪祝福,那全是苦情男二号台词里的一部份。
「我都哭完了你怎麽还没回?」约莫过了两三分钟,韩勤异於往常地催促我回他讯息,向来,他都是不在意这种事的,然,他其实也没机会在意,因为除了睡着之外,我从来都是秒读秒回。「我很好奇欸,如果你一月三十一抽卡抽到的人是我,你会对我有感觉吗?」
我知道他想问的是什麽——会不会,我和余海威的暧昧,纯粹是基於我们较早相遇而开始的——我戴茉安爱上一个人,到底是取决於机会缘分,还是取决於条件的考量,其实我自己也不怎麽清楚。
和韩勤初认识时,我就喜孜孜地向他表明我有个喜欢的网友,我说,那位网友的性格完全与我互补,他的哄骗提升了我的自信,他的提醒帮助了我的记性,他的秒回减缓了我的焦虑,他的温暖治癒了我的忧郁,如果没有他,就相当於一朵玫瑰没了阳光,再没有盛开的可能。
之所以会选择向他坦露我的感情状况,不光是因为我不想和两个以上的男人同时暧昧,更是因为那时的我急於确认,在我说完我心有所属之後,他还会不会愿意继续当我的朋友。
而他在那之後,出乎我意料地没有人间蒸发,反而经常听我抱怨、为我解忧、向我提出他对一件事情的分析与建议,且从不说些暧昧的话语,更从不对我开半点黄腔。
这般珍稀的友情,我必须珍惜。
想到一半,一阵女声打断我的思绪:「哈罗,茉安。真的很不好意思欸,今天我临时有事,所以没能请你吃饭,下次啊,一定请你吃顿贵的。」
闻声抬头,我定睛一看,说话的人是薛宝娜,她脸上挂着笑意,而身旁,还站着一个我未曾见过的男人。
见我一脸疑惑,她於是为我郑重介绍:「这位啊,是我偷偷夹带进班的摄影师,跟我同系同班,我们合作很多次了,今天特地翘课来拍我上课的状况。」
我瞪大眼,心里完全没料想到薛宝娜竟有这般大的胆子。我先是默默伸手退出我跟韩勤的聊天室,以避免薛宝娜有八卦的机会,接着打算开口,好好数落她一番。
「哎哎!你别露出这种表情啊!反正这老师人称佛祖再世,根本没在管底下学生的一举一动,再混,学期成绩都能有个九十以上,只要我们不要太明目张胆,应该就不会有事的。」她就是这样,从来都是有话想说的时候才一堆话讲,不想搭理人就开始敷衍地说起「哦哦了解」、「哦哦好啊」、「嗯嗯赞赞」这类短句。
她又说:「我刚刚有看到哦!聊天室里的内容很可疑哈哈哈!才刚交了男朋友,就跟其他男人聊这种暧昧的东西,真的是很赞欸你!」
我顿时气急攻心,捂住心脏不停喘气,指着薛宝娜说:「你……你……唔,咳咳咳!」这点戏剧效果我还是懂做的,只差没有调制出血浆放进我嘴里,然後喷出一条抛物线而已。
那个男人告诉薛宝娜,他捕捉到了我差点吐血的场面,薛宝娜於是嘱咐我,要我千万得把这个片段给剪进去,我要是不剪,她就停止赞助我下一学期的午餐。
听见这麽一口威胁,我自然是只能屈服了,就算再怎麽不乐意沦为她vlog中的丑角,我也还是得答应她的要求。
就因为这段小插曲,我完全遗忘了韩勤的提问,直到返家,才因为他传来一句「抱歉嘛,我真的不是故意两个礼拜不回你,这阵子我对每个人都是一样的,不想读不想回,甚至见了面也不想理」而再度点开聊天室。
随即,他又传来一张截图证明他所言不假,放大一看,我发现自己竟是他一整排聊天室里、唯一一个有幸被他回覆的幸运之人。
我本打算以一张「感动到痛哭流涕」的贴图敷衍了事,可最後还是决定对他说:「你今天内心戏还真多欸,虽然有点烦,但总比不见人影来得好,你以後就继续演你的小剧场吧,我很乐意蒙住眼睛当你的观众。」
可他没应声,又接连消失了好几天,而期末考周的来临和爱情的滋润使我分心,根本无暇顾及他是否又在耍忧郁,於是,我们就这麽断了联系,好一阵子没再互亏互损。
他的存在,渐渐变得像神主牌一样,就只是摆在那——我们在聊着聊着之後的某天,开始渐渐缺乏回信的动力,但也不舍得删了对方,於是彼此神主,起码,偶尔还能看看他的头像来缅怀,缅怀我们终将逝去的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