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中午,路上的风沙很大,过往的行人都戴着一块巨大的纱巾,彼此之间几乎看不清对方的长相。一个身形矮小的男人走进一家客栈,声音很是沙哑,用纯熟的淮夷话问:“要一间房间。”
趴睡着的小二迷迷糊糊的抬起头,睁开他翠绿色的眼睛看了眼这位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客人,懒洋洋的伸出三根手指:“三两银子一天。”
这位客人没说什么,直接在柜台上放了三块碎银子。
小二打了个哈欠,拿起一枚钥匙便向楼上走去:“现在又不是和大周人做生意的好时间,客人怎么来我们月河湾。”
客人不爱讲话,什么都没说。小二讨了个没趣,便不再说话,开了门就离开了。
那人将门关上后,摘下纱巾,便是长安。她在苏勒找了一个小商队,将自己送到了处于淮夷边境的月河湾。她洗了洗脸,刚准备休息,便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她快速将纱巾围上,就准备开门,又听见隔壁的开门声,她心下一松,原来是隔壁的敲门声,她心底对自己的草木皆兵感到有点可笑,又将纱巾取下,这时隔壁的屋子传来了女人的哭泣声,夹杂着男人的怒骂声。长安起身站在门前听了一会,两人似乎是夫妻关系,女方不堪忍受男方的大骂而选择了逃跑,但还是被男人在月河湾抓到了。长安紧紧捏着手,她再次将纱巾围上,从包裹里翻出一个小袋子,快步走到隔壁,重重敲了敲门:“喂开门,小二!”
里面的谩骂声停了一瞬间,然后一个身强体壮的男人骂骂咧咧的打开了门,不等那个男人说话,长安就快速将手里藏好的粉末洒向他的脸,那个男的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便失去了意识,瘫倒在地。
长安跨过那个男人的身体走进屋里,一个十几岁的女孩正趴在地上哭,听见脚步声,抬头看向长安。
是一个大周的女孩,吓的连动都不敢动了。
长安将男人身体拖进屋里,将门关好,然后才摘下纱巾:“我也是大周人,你不用害怕。”
那女孩一下子情绪压抑的太久了,一下子看见同为女性的大周人激动的一下子昏了过去。
长安叹了口气,这种时候昏过去真的是……不过她对自己的迷药还是比较有信心的,那个男人没有两天两夜是不可能醒过来的。她看了看房间,用毛巾蘸了蘸水,轻轻擦了擦女孩的脸。这个女孩长得很好看,但是面色看着很苍白、很疲惫。她撩起女孩的衣袖,破旧的衣服下是一道道还没结痂的血痕。
幸好现在是月河湾的淡季,客栈没几个人住,加上其他人对这种事向来避之不及的态度,长安背起这个女孩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找出一些上药,给这个女孩全身上下都上了药。
等到天快黑的时候,女孩才醒来,脸上还是一副惊恐的表情,她看了看正在吃东西的长安,整个人又是一抖:“我,我是做梦吗……”
长安摇摇头:“不是在做梦,那个男人就在隔壁屋子里。但是不要害怕,他至少后天才会醒。”
女孩翻下床跪在长安面前:“姐姐姐姐,我求求您救救我!我被人贩子卖过来的!我求求您救救我,您送我回家,我哥哥会给您很多钱的!”
长安赶紧扶起来她:“我既然插手了这件事,我就一定会管到底的。我叫长安,你叫什么名字?你能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吗?”
女孩坐到床边,一边流着眼泪一边说着自己的经历:“我叫六月。……”
六月出生在一个商贾之家,天性好动。因为哥哥前往宿州做生意,很久都不回家,她就决定到宿州找哥哥,只是没想到出城后没多久,就被人贩子盯上,拐卖到了淮夷,后来被那个男人买了下来要当老婆,她一直抵死不从,被男人不停的殴打,后来她找了个机会逃了出来,没想到还是被男人找到了,如果不是长安——
长安在心底叹了口气,她轻轻抚着六月的头发:“那你哥哥现在还在宿州吗?”
六月赶紧点头:“哥哥肯定还在宿州,他肯定也在找我,姐姐,我求求您,您能把我送回宿州吗?我哥哥肯定会给您很多钱的!”
长安沉思了一会,月河湾到宿州大概有三天的路程,按说已经很容易到,在这里找一个车队过去就好。但是,首先那个男人醒来一定会大肆在月河湾找人,一个淮夷人在这个地方很容易得到当地人的帮助,获得他们车队离开的讯息;其次,听六月说,那个男人的家里人也在找她,那个男人失踪的信息一定会被他的家人知道。长安看着自己的手想了一会,忽然抬头看向六月:“你站起来,我看一下。”
六月不明所以,但还是站了起来。长安看了看她的体型和自己的体型,两人从身形来说看起来倒是没太大差别。她心里的那个计划可以施行了。
没一会,小二便看见中午刚入店的那个客人又出来了,这次他识趣的什么也没说。六月强忍住惧意行走在街上,按照长安所说的绕到了客栈的后面。没多久,她便看见了穿着自己破旧衣服的长安。她怀着敬意:“您,您是从二楼跳下来的吗?”
长安嗯了一声:“因为之前不太会跳吃了亏,所以专门练过一段时间。你先躲在这里一会,我去办点事。”
六月下意识拉住长安的手:“我,我害怕。”
长安浅笑了一下:“没什么好怕的,这个地方我看过了,没人会经过这里的,而且有人来了,你就坐在这里就好,你穿着我的衣服呢。”
这个地方的车队还挺多的,虽然现在商人少了,但不时会有人往返大周与淮夷。长安到集市上转悠了几圈就找到了一个第二天一大早就要出发前往宿州的车队。她这次虽然戴着纱巾,却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声音,刻意用了生疏的淮夷腔调。六月是会说一点淮夷话的,但是不太熟。和车队商量好了明天的事情。长安又在一个无人的角落快速套了一层男性长袍,换了一件灰色的纱巾,来到了一家酒馆,找了一个和她身形相似的陪酒姑娘,给了她一大笔钱,让她带着一封六月写的信去宿州找一家叫“四月”的布庄,交给布庄的老板,交给布庄老板后,布庄老板会再给她一笔钱。但条件是一路上都不可以讲话,都得戴着纱巾。陪酒姑娘对这桩差事倒是挺满意,愉快的答应了。
做完这一切,长安总算觉得心里安定了很多。她回到那个地方,找到了等的快要哭了的六月,两人趁着夜色挑了一条无人的小路步行向着宿州的方向走过去。在黑暗中,六月紧握着长安的手,整个人一边走一边想哭。从人人尊崇的贵女到被拐卖沦为囚奴,她也想过一死了之,但是又实在是不甘心,她以为自己这一辈子就这么完蛋了,没想到会出现一个人救了她。她不知道长安的安排,但她觉得跟在长安的身边就很安全。
男人醒来已经是两天后的事了,不出所料,镇上的人告诉了他和他家人关于那个衣衫破旧的女人的事,也如长安所设想的,他们追到了那个商队,然后一无所获的离开。
于此同时,长安和六月在路上经过了一个很小的村庄,长安买了两匹马,俩人骑着马速度比之前快了一些。出乎长安意料的是,六月也会骑马,她说是她哥哥教她的。
六天后,俩人终于到了宿州。长安很想让六月自己进去找人,可是一看到六月那惨兮兮的目光,就狠不下心。俩人进了城。长安很有点故地重游的唏嘘感。问清楚了布庄的位置后,长安拉着六月到了店里。说来也是有缘,这家店之前长安来给小夙买过衣服。六月刚一进门,便有一个青年跑了出来,紧紧抱着六月,俩人哭做一团。
长安听着六月带着哭音大喊“哥哥”的声音,也有些暗自神伤。
兄妹二人抱头痛哭了一会,哥哥才缓过来,不好意思的轻轻推开六月,对着长安作揖:“抱歉,让姑娘看笑话了。”
长安摇摇头:“既然六月已经送到,我就走了。”
六月一听,赶紧上前拦住长安:“姐姐!你在我们这里待几天再走吧!我还没好好谢谢你呢!救命之恩,,无以回报。求姐姐留在我家安歇几天再走吧!”
六月的哥哥四月也上前:“姑娘义薄云天,救了舍妹。四月无以回报,但烦请姑娘稍作歇息再离开,姑娘若是有要做之事,四月愿尽绵薄之力。”
长安摇摇头:“不必了,我有紧要的事情要做。”她抱了抱手:“告辞。”说完转身便离开了。留下身后站在原地默默流泪的六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