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过资料并望了眼上头的资讯,他轻敲了尹世雅的额头。
「笨蛋,这里是左边,你要找的门牌号在右边吧?」诧异了会,正当她想走向右边时,男子再度拦住了她,随後说道:「避免你再度迷路,过来吧。」
也不顾她的意愿就迳自牵起了手,尹世雅望着此时的景色犹如从前在公园时的路途他也曾这麽牵起自己的手。
温煦的掌心时常让她感到安心、或变得更想依赖他。
又跟着他步行好一段距离後,双方停留在一个窄小的门前。放开了她的手後,尹世雅按响了门铃。里面应答的声响结束後,铁门便打开了。
仰望楼梯上似乎毫无止境的黑暗似的,她说明要寻找三楼的住户就和他一同上了阶梯。
「世雅,你刚刚在徐灿仁家走得很仓促,是因为想到了什麽吗?」
「嗯,所以我大概若能成功和他们老师对话,我也只会问这一个问题吧。」尹世雅盘算着若当初李珠恩和全允珍是为了寻找婚姻出轨的证据,那麽应该还需要有个媒介使他们能够相遇。
而关键就在徐灿仁所说的「霸凌事件」。
「这里的楼梯很陡,请你小心点。」
听见这番话心中还是有点赌气,但论现在不是什麽休闲时光,就不再费唇舌和对方斗嘴。
走上三楼走廊後,她走向了有着黄色窗扉的住家,随後敲了敲门。
过了一会,从内走出一名面带愁容的老妪。紧蹙着眉,先前徐灿仁曾事先联络她,也明了两人的来意并不是捎来好消息,她叹息着然後说道:「灿仁告诉我你们会来,那你们两位有什麽事啊?」
「你好,老师。我想询问全允珍和李珠恩的事情,另外还有,不知您对『霸凌』的事情有何印象?」
「珠恩那孩子现在是出色的老师了呢。全允珍是前几届的夏老师的学生吧?她也是出色的校友。以前是同个社团的,在全允珍毕业後常常出资金关照社团,我想两个人是从那儿认识的。」老妪露出了淡然的笑靥,令看护拿来从前毕业纪念册上的照片,还一一指出学生当时的长相。
随後继续说起往事,而确实曾经有一阵子有爆发过霸凌的事件,但是是另一社团与全允珍所属的生物研究社发生肢体冲突。
那之後两个社团便常常起争执。
「和生物研究社起冲突的是科学研究社,据说闹得沸沸扬扬的理由是因为两个社团的经费常谈不拢。」至所以被称是霸凌也是由於寡不敌众,科研所属学生是资优生,校方理所当然进行废社。
所以让生物研更加怒火中烧,其中闹得最大是某次将科研的学生打成重伤。
「您知道当时科研和生物研学生名字吗?」
她点点头,然後逐一指认。生物研学生,全允珍、李珠恩、刘知延、池雨赫……还有,宋绍妍以及金载研;科研,朴珉英。
而照片中瘦长和卷毛的形象与先前调阅的监视器的身影十分相像。尹世雅在内心中想了一会若是朴珉英有杀害人的动机,那麽全部的样貌应该是如何,且据说那之後朴珉英一直没有固定工作。
「当时霸凌事件校方只惩处金载研而已,我想情形没有他们想得如此严重吧......他们都是好孩子。」阖上相簿,她扬起了笑容。
不过此举却让尹世雅感到有点不满,霸凌的程度不应该取决於第三者来评估其严重性,而是必须注重受害者的意见才是。
然而眼前的老妪所道的话却像是在澄清自己的学生并没有欺凌同学。
「老师,这件事情应该由朴珉英说的算数,而不是您来决断吧?」
「......他们没有做错事。」南美善摇着头,露出了一抹微笑。
「难道朴珉英的感受就不重要了吗?」
话说至此,南美善却保持了缄默。见着氛围逐渐僵硬,姜锺闵赶紧辞谢对方後和尹世雅离开现场。待远离住宅有些远後,他才开口道:「如果你想采证老师的证词请不要和对方发生争执,你知不知道这样──」
他还没说完就被世雅插了话,她思索着到目前为止的调查结果然後开口:「金谨英说李珠恩和全允珍去处理丈夫的事情,然後毫无下落......那我们还得再去确认一件事情!」
如果当时两人发生肢体冲突,且有第三人在场的话......那人应该是徵信社。李珠恩发现她的丈夫是全允珍的前夫。
若全允珍攻击李珠恩之後又遭到朴珉英刺杀身亡了话,似乎一切都能解释得通。
接近傍晚时,门外传来的声响着实令原本正在调阅资料的文始景从电脑桌前霎时躲到办公桌底下。过於激烈的举动使得文件散落於地面,直到风波略为平息後他才从桌底下起身。
顺带动一动筋骨,从早上借电脑到现在不曾移动过自己的身子,直至方才是他第一次从椅背离开。满脸错愕,他望着进门的两人。
「真不知道朴英妍和葬仪师看见你这副德性会不会嘲笑你呢。」虽用讽刺的言论在嘲笑文始景,但望着他深邃的眼眸,文始景明白对方会这样嘲讽他有一部分是由於自己的软弱。
每日度过无意义的光阴中,若不保持微笑则这些日子会教人难以忍受。且也很痛苦。
所以才更需要乔装成傻瓜或成日学习丑角跳着愉悦的戏码──文始景是不配拥有其他情感的空壳,但今天却让他看见了改变。平时应该洋溢着笑脸的他,却在先前斥责了朴英妍。
现在的一切不过是咎由自取罢了。怪不得别人,因为一时的感情用事才导致了後续的悲剧。
「......文先生居然会被吓到啊?明明通常都是他去吓别人呢,总觉得有点惊讶。」尹世雅一面捡拾着散落的各个文件与档案夹,稍微询问才知晓他是来替朴英妍找寻更多关於毒品後续的资料,而刚才终於找到新的符合条件的嫌疑犯後将档案及文件重新撰写并转交给其他人。
她顺带拿起了一本记录相关人士的整理簿,查询出全允珍前夫住处後就将其递还给文始景。世雅露出了狡黠的神情,随後说道:「别和英妍说我擅自翻资料,作为替代我和姜前辈不会把这件事情说出去。」
「前辈......?」他回首瞥了一眼尹世雅,对方则小声地於他耳畔回应。
「不是说要改变称呼方式吗?」
「是没错。但果然还是......」不太习惯,但一时也想不到其他称呼方式,他也就坦率地接受了。
尹世雅拿着抄写好的小字条就和姜锺闵一同走出检察厅,而在出检察厅前也恰巧与朴英妍擦身而过,她回首望着方出了门的两人。
原本想嘘寒问暖,但她放弃了这个想法。
「第一次看到世雅走得那麽急呢......我要的资料你整理好了吗?」
自那天之後两人的关系就变得有点尴尬,虽隔日上班时双方都当作昨天的争执没有发生,但还是会不经意地转移自己的视线,不与对方的视线对上。连带能不接触彼此就尽量不与对方交谈。
如山般层层叠叠的文件夹被清出了一个空位,摆放着整理好的文件後,朴英妍盯着资料的内容想伸手拾起纸张的她,手腕被文始景紧紧地抓住,她昂首凝视着难得显露认真神情的文始景。如此的光景不禁让她起鸡皮疙瘩。
像极了从前要开庭前认真背诵自己想提出的观点和例证的他,如此怀念的神情已许久未见。
「你为什麽都不说话,怎麽了吗?」朴英妍凝视着他,有些踌躇地开口道。深呼吸後,文始景渐渐地放开她的手腕,然後说道:「之前的事情......我......」
「起初我常常对你恶言相向,和申室长抗议也罢......我一直都在想,我究竟是看你哪一点不满,或许就像你说的一样,我是憎恨害你丢了所有的一切。一切的一切都很讨厌,因为没办法原谅自己,你不用和我道歉。」如果道歉的话,亏欠於他的就会越来越多。
都是些无以偿还的过往,还不如不要去追究。
「语言也是种可怕的利器,我将事实告知你,是希望你摆脱现实的牢笼。所以,我还是得和你道歉,无论你是否接受。」
「......受害者是你,是你接受了郑侑熙的案件,事到如今,为何还要和我这个加害者道歉?」朴英妍不明白,让他丢了自己的职业和一切,为何还能理所当然的待在自己身边乔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她摧毁了一个人的人生。
「所以呢?难道,你不想受到救赎与宽恕吗?」所谓的宽恕和救赎都是模糊不清的原谅。究竟需要做到如何的程度可以得到谅解,需要花费多麽绵长的时间才得以使心口放下重担?
「文始景。原谅从来不是一句『我愿意』就可以轻易消除他人的罪责……你应该很清楚。」其实她根本没有立场去接受道歉,她才是那个需要道歉的人。
现在她所做的一切就是赎罪的本身。让她一辈子困在泥沼中也是朴英妍迳自的选择。不需要外人的帮忙,从清高之处垂降一缕韧性强的蜘蛛之丝。面对那一缕希望她只想要让它随着光阴腐朽和断裂。
「痛苦的不是只有你,将这些过错全部归吝於自己是很自私的表现。你才是那个不明事理的人。」
男子的想法仍然没有让她因此改变想法,拨去遮挡视线的发丝,她将文件整理完,并放置於桌面上。
朴英妍没有思考过被谁给原谅过後的人生,而只是将其认定为自己一生都必须背负着责难,对方现在的态度即使很诚恳,她也不会随意答应。
她不需要这种廉价的情感,看起来也十分伪善。
「我是很自私啊,所以你更没理由原谅。因为我不是好人。」她笑了下,随後就离开了现场。
但她并没有注意到,当她离开检察厅的霎时,被遗弃的男性却叹了深长的气。
「......我觉得不管怎样都不要紧,为何她还会认定是自己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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拎着抄写好的住址并驱车前往,映入眼帘是简易而破旧的双层公寓,上了二楼并敲响门扉後,一名男子探头出来然後轻声问候。他是白源海,全允珍的前夫。
「你们如果又是来让我收法院传单的话劝你们快滚,我和她们两个都已经调解完了!」
两人面面相觑,几乎不必确认他是否有和前妻与现任发生争执,自己倒是爽快承认了。大概是有喝了些烧酒,显得他身上传来阵阵酒的气息。
「不是。我就简单询问一下,最近几周有没有受过其他人的骚扰之类的?」
「哼,有啊。就这个珠恩派来的弱鸡嘛,想拍我照被我逮得正着。」他扬起愉悦的笑然後再度啜饮一口啤酒。
随後尹世雅递出照片,对方倒是爽快了指认当初所逮到的徵信社就是这几起杀人案件的凶手。当她收起照片後,手机铃声又霎时响起──朴英妍的来电。对方简易说明情形後再度挂断了电话。
「......原本生物研究社的宋绍妍被朴珉英尝试毁容,然後当事人刚刚报警了。但朴珉英不知去向。」
「真是一波三折,好不容易透过老师确定了身份。徵信社有提供朴珉英的住处吗?」
「有,警方也有去现场破获但没抓到人。刚刚英妍特意打电话过来的缘由说是现场有纸条说他会自己来投案,叫警方不要拘捕他。」收起手机後,她回首望着姜锺闵,後者则正思索些事情。
她虽然想立即去见宋绍妍,但若是见了,之後可能就鲜少与他有碰面并能够闲话家常的时间。
「你想去见宋绍妍吗?还此是想等其他人处理,毕竟也有其他人会替你帮忙,朴珉英如果想报仇不如让警方部署在其他可能受害者的住家附近。」
语毕,尹世雅望着他的背影有些犹豫不决,但还是轻轻地勾住了他的手。他有点惊讶,但没有因此放开她。
他扬起了温柔的微笑,也许尹世雅并没有注意到他脸上所浮现的表情。
「你知道我以为除了甜点以外,你不会吃其他正餐。」每次回到家後桌面偶尔会摆放一些零食、甜点,虽彼此上班时间不一致而常常碰不上面。观察数次後他就决意趁她不注意往家中共同约定的零食柜中放入些甜食。
「我有那麽常吃零食吗?」眨着眼,她停下了脚步并凝望着他。
「不,没什麽。」
随着天色逐变得深沉,在路灯还尚未点亮时,彼此的神情却朦胧不清。零星的过客踏着缓慢的步伐迎向归途。
姜锺闵一言不发地望着尹世雅,原先想继续前行,却又再被尹世雅给阻拦。让对方牵着自己的手,毫无半点厌恶却也无法说清为何又默许了她这麽做。
「......世雅,你应该有话想说吧。想告诉我一个人的事情,如果很犹豫不告诉我也没关系。」
「我不是犹豫,而是怕说完之後,又不小心吐露更多心声。」她望着天际上的月晕,粉色发丝随风舞动时就如同在春季绽放的花朵。
之所以无法置之不理的缘由,他也霎时明白了。像花朵一样坚毅且好胜,但柔弱地无法自在地共存於眼前的草地中。
像花一样柔软,却很坚强。
「你记得大学第一次初识时的事情吗?我因为你所以选择这个职业,其中还有一个理由。」虽是笑容可掬的样貌,但从中还是藏匿着些许寂寞感。
「我还记得,当时你不是也化了个超级不适合你的妆容,然後还很大方抢走我的学生证。」
「现在不是和你翻旧帐的时候,笨蛋!」况且事後发现自己又做了蠢事後隔天尹世雅还偷偷摸摸地去学校归还物品。
她还记得当时情绪激动,以至於隔天去归还物品时也差点和校方人员吵架。
「我只是在说事实。」
「我才不需要你告诉我!我明明要说的重点不是这件事情......」
他又不禁笑了出口,随後说道:「然後呢,发生了什麽事情?」
「在大学要毕业前,我的家人出了点意外,哥哥、姐姐去世了。从那之後,家里总是变得很冷清。」虽然会互相慰问但她总认为母亲的关怀已渐渐地变得形式上的关心。
父亲也是,丧子女之痛一直令他十分自责,悲伤地无法自拔,曾几何时欢乐的氛围顿时消散。
「之前也有谈论到吧......李宇贤刑警,他为了处理这则意外所以常常来找我、安慰我。所以我才离开了伤痛,宇贤哥是我值得倚靠、信赖的好人,在考上检察官前我甚至都有幻想着能和他结婚的日子。而我,最近觉得你越来越像宇贤哥了。」第一次听闻李宇贤离开人世时,她心里固然觉得受伤但也已不能像孩子般寻求慰藉。只得重新站起身并致力完成眼前的事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