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莎眨眨眼。「等、啊?我们有计画?」
「没跟你提过,但当然有。我从不冒险,做任何事都必定有所规划。」瑟淂瑞尔靠近阿莎左侧,蹲下,「所以,计画B。」她讲得飞快,同时解开绑在阿莎手腕上的棘手绳结,「真相是,你家小先知被藏匿在你哥那儿,并非这里。我稍早已告知过我的计画,因此她明白该怎麽做,我想,她现在大概正和你哥在替地窖上防护符文--总而言之,我会送你过去。你们三人就好好待着,别随意离开,直到拜睿基尔现身通知外头已然安全。」
「拜睿基尔?你的天使夥伴?」阿莎无法克制,只能不断眨眼,「等等,呃,为什麽是他来通知,不是你?还有,现在究竟是在搞什麽东西?我以为乔纳斯正被其他族群给团团围住啊?」
瑟淂瑞尔结束解绳的工作,迈向治疗部分。她放下手杖,张开两掌,一只放上阿莎左膝、另一只则覆在鼻梁,突如其来的痛楚使阿莎倒抽口气。
「我们已经交谈得过久,浪费太多时间,现在其余族群已经知晓我做了什麽,你想,牠们不会想要报复吗?」瑟淂瑞尔轻笑,但阿莎压根儿没有心情玩笑,她只是在瑟淂瑞尔说明的期间不停睁着大眼聆听。「牠们正在来这儿的路上,几乎是剩下的所有族群,可我猜测,那边仍会留下十二只左右。不过,相信这不会是什麽问题,因为蠢蛋三剑客又要重新集结了--我是指,你们三个能够阻止得了吧?还是说,我高估你们的能力了?」
「现在不是时候,瑟淂,没那个心情开玩笑。」阿莎沉下脸,因为她现在领悟到瑟淂瑞尔的意图何在,「也就是说,你没有要跟我一起离开。你该死的计画B就是送我去相对安全得多的地方,然後你该死的会留在这边孤军奋战?只身对抗几乎剩下的族群?为了拖延时间?为了牺牲小我?这就是为什麽你要拜睿基尔来通知我们,而不是亲自现身,对吧?因为你可能会死在这里。他妈的,你会死在这里。」
瑟淂瑞尔迅速瞥了她一眼,「你不觉得这席话大大贬低了我所能做到的事情吗?我是一名炽天使,天使,而且力量十足强大。那些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尘螨罢了。」
「是啊,只不过是数百只该死的、微不足道的小尘螨。有啥大不了?」
「嗯,这确实没什麽大不了的,况且,我未曾打算要牺牲自己,特别是为了葛林伍德家的人。没必要让你的姜红蠢脑袋烦恼到当机了。」
「若有必要,你会。」阿莎轻声呓语,「我知道你会的,我们两个都心知肚明。」
无论你怎麽坚持,怎麽否定,又是怎样故意假装自己有多麽尖酸刻薄,我都知道事实如何,我知道的。
阿莎抬眼寻觅那对黑色眼瞳,美丽的纯黑瞳孔,然後看见了某种东西荡漾其中。她不清楚那是什麽,但十分明白,那肯定相当重要,绝对是值得珍视善待的事物,须得好好保护才行。只是,她才正要更靠近些、好仔细瞧清,瑟淂瑞尔便已挪开了目光。
接下来的整整五分钟,她们维持同样的姿势不动,一个试图窥探,一个静默闪避。
「我会如何,并不重要。」
最终,瑟淂瑞尔轻声答覆,并报以几乎不成形的微笑。
这当然重要。阿莎想如此回应,却没这麽做,只是紧紧抿住唇线。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不能说出口,至少不是现在。首先,她必须好好厘清一切,不管这些会引领她发现什麽。
然而,瑟淂瑞尔并没有给她机会思考,只见她放下双手,结束疗程。「现在你没事了,很好,没时间浪费在废话上头,牠们随时都可能抵达--所以,能执行计画B了吗?」
「当然不!」阿莎急切地反驳,「你这该死的天使!我不会逃跑,我不干逃跑这事,懂吗?我会跟牠们战斗,和你一起,你绝对不可能一个人打倒所有的--」
「安静听好了,葛林伍德。」瑟淂瑞尔揪紧阿莎的衣领,将其向自己拉近。她们四目相交,在极近的距离下瞪视彼此。「这是我的计划,所以我说了算,听清了?我的选择,我的决定,我的所做作为--由我来负起全责,不需要其他人插手协助。再者,即使再如何不情愿,我也必须承认这点:比起我来,这个世界更需要你们双胞胎以及那名先知。我只是随处可见的天使,外头仍有数以千计的我的同类;我能够被汰换,你们无法。因此,无论你喜欢与否,给我滚去安全的地方,乖乖待着。」
阿莎咽了口唾沫,「可是……」
「安静,没有但书。」
瑟淂瑞尔眯起双眸,接着一顿,瞅着阿莎的眼神就像是在思索攸关生死的大事一样,十足的沉默且真挚。
这场盯视持续的时间颇长,久到阿莎都能清晰地看清映在那对眼眸的自身倒影,但遗憾的是,锁在里头的情绪依旧难以读清。几分钟後,瑟淂瑞尔终於动了动,她稍微低下头去,在阿莎掌心上放入一件小物。
她接续道:「现在仔细听好。带上这个,不准丢失,同我说的那样和另外两人隐身他处,若事情出了差错,抑或我的完美计画有着漏洞,这个将能保护你们每个人--虽然我并不认为会出现这种情况。还有,如果发生紧急状况,记住,紧紧握住它便行。」
阿莎眨眨眼,目光向下移动。
躺在她掌间的,是一根纯白的短小羽翼。它是如此柔软,温和,洁净无瑕又完美无缺,而且相当温暖。它好似小巧的火焰,明亮而闪耀夺目,不断跳动着颤抖,燃烧美好的生命力,如同日出般温暖耀目。它摸起来好……舒心,极为抚慰人心的舒适感。
这是我所见过最美丽的事物,阿莎几近敬畏地想着。
她极为谨慎地捧着它,深怕一不小心就会碰坏,而当触摸到根部有着些许奇异的湿润感时,她小心翼翼地展开合起的两掌、仔细检查,意外发现不少的红色水滴沾黏於根部表层。
那是血珠。
然後她立刻明白了。
她抬眼瞅着瑟淂瑞尔,「这就是你方才覆在我身上的东西,对不对。『防护盾』的一部份,就是它,对不对。」没错,没错,没错……她没想错,她知道自己说得对。「它是不是……你的……你的羽毛?」
一名天使的羽毛。
一尾美丽、纯白无瑕的羽毛。
瑟淂瑞尔的羽翼。
阿莎以为瑟淂瑞尔又会闪躲这个问题,然而,让人惊讶地,她转头直直望进她的眼睛,下一秒,最不可能成真的事情发生了--她冲着阿莎露齿微笑。
一抹既虚弱、又掺杂欣喜的笑容。
阿莎从未见过瑟淂瑞尔露齿而笑,从来没有过,更别说是这种复杂至极的笑容了。她觉得心情难辨,彷佛刚刚得知世界上最赞的消息,就马上被某人自身後狠狠刺中心脏。
简言之,感觉棒透了,可同时也糟到不行。
「是的,正是。」瑟淂瑞尔柔声回应。
突然之间,阿莎几乎无法呼吸。她好脆弱,她现在该死的、要命的相当脆弱,我怎麽可能有办法就这样放她一个人在这?她是这样的脆弱啊。
「瑟淂……瑟淂。瑟淂,拜托,别想着单打独斗,让我陪你一起,好吗?我们可以打倒每只怪物然後再一起去找乔跟萨米,求求你了。」
「不。」瑟淂瑞尔微笑,轻推着阿莎後退一步,「你必须离开了,现在。保护好你们自己。」
「不,瑟淂,我说不。我们该死的可以一起行动,你这该死的天使!我不会抛下你就离开这里!」
「会的。你会的,阿莎。」
阿莎一怔,瞪大双眼。
她喊了我的名字。
头一回,这是她有史以来头一回呼喊我的名字。
就在她了悟这是道别之际,在她来得及做任何事、甚或是说点什麽回应以前,瑟淂瑞尔持着手杖碰触了下她的前额,接着她便凭空消失了。
『你做的一切根本改变不了什麽,只是无关紧要的篇章。』
『喔,我知道啊,那又怎样?』
『……你什麽意思。』
『嗯,假设整个该死的世界是一本书,一个故事,而我们所做的、拯救过的人、经历过的事、感受到的情绪想法--所有我们认为重要至极、对於其他人或世界来说却没什麽要紧的事物,只是这本故事里无关紧要的小篇章,非常琐碎细小的情节,你觉得它就不重要了吗?』
『我看不出要紧何在。』
『它该死的当然重要,你这该死的蠢天使。少了这段小情节,故事就不再是完整的故事了,要命,这根本就不再会是原先的故事啊!所以,没错,我所做的就是无关紧要的篇章,但我觉得意义重大。这就够了,不是吗?』
瑟淂瑞尔望着阿莎化作烟雾,丝丝缕缕,最终消逝。她盯视对方不久前还停伫的位置良久,这才回过身去,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宾客。
「我不曾後悔过认识你,也不会後悔做出这项决定。」
她用力攫住手杖顶端。
「因为这些……全是无关紧要的篇章罢了。」
只是如此。
接着,大门缓缓开启。
~FIN.~
【AfterNote】
无关紧要的篇章,无关紧要的篇章。
微小却对自己而言重要的事情,虽然在一本写满重要事件的故事里头无关紧要,却仍是其中的一段篇章、缺一不可的段落。
瑟淂在最後的最後回想起阿莎曾经告诉过她的这段话,然後低喃,她选择留下、她选择助阿莎逃离,即便只是一个小天使所做的抉择,即便可能不知道会不会有什麽改变,仍旧於她是重要的决定,因为她相信能够拯救阿莎。
她给与阿莎对於天使最重要的东西,一根羽毛,并且不感到後悔。
这大概是天使能给出的最尽力、也最隐晦的表白了吧?
至於阿莎,相信大家已经能从故事里的字里行间感受到她摸不清自己的心情,可是她自知在意得要命瑟淂的一切言行(例如让她烦躁的「小姜红」和注意到她有些反应颇奇怪),而被瑟淂呼喊名字之後,她的心情其实是堆高至最高点的,只是没能来得及说什麽,瑟淂就遣她离开,任何事情都传递不了了。
有点纠结吗?希望大家会觉得有点酸酸的,然後祈祷她们会再聚。
想必到时候阿莎又会骂瑟淂「你真的是该死的蠢天使!」(笑
好的,那麽,希望你们读得愉快,JAF暂且告一段落:))
本作品只在POPO原创平台上发表,请勿随意抄袭或转贴或盗文,想观赏者麻烦点进来POPO这里看哦谢谢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