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府
已经接近三更的时间,刚走出房间,便见天色漆黑一片,霍府周围偶尔守卫轮流走动。我走到霍祈劭的主栋楼,就是先前宴会结束後他带我来的地方。
外面的侍卫看了我一眼,便放行了。我在门口深吸一口气,知道今晚会是个重要的日子,不允许任何的差错。
霍祈劭来开门时,眼底闪过一丝讶异,不过随即恢复平日的神色,书桌前堆积着公文批阅,他走回去不慌不忙地收整资料。
他修长的身形衬着军服格外挺拔,身姿挺立像细长直立的竹子,梳着极短的头发,长年征战在外并没有给他的脸留下太多痕迹,却增添了刚毅的线条。
「天气冷了,我煮了一点酒酿汤圆,想说暖暖身子。」我捧着厨房刚煮好的汤圆,放到了沙发前的桌上。
我眼神跟随着他的移动,心下却暗自担心,他是否会愿意喝下这碗甜品,这也是整个计画当中,最不确定的一环。
「你亲自煮的?」他坐到沙发上,挑了下眉,目光定在碗上。
我笑着点头,收起内心的紧张,故作镇定的说:「趁热喝吧。」
「你平日倒是从未煮过食物。」他看着酒酿汤圆的碗,又回看了我一眼,停顿了一下动作,似乎在思考些什麽。
「难不成怀疑我下毒?」我讪讪地笑着,主动拿起碗,沿着碗沿喝了一口,便捧到他的跟前。
他没有迟疑的接过了,拿起汤匙一口接着一口地喝了。我看着他慢慢喝完,并且把汤圆全都吃下去,直到碗底一乾二净。
「为什麽煮给我喝?」他放下碗,看似随意的问道。
我坐近到他身旁,抬头看向他,才缓缓地说:「在奂州,为一个人做酒酿汤圆,代表她想表达自己的心意。」
「什麽心意?」
我将手覆在他的手上,却触及他温热厚实的手时,胸口一颤,显得有些生硬。
「我喜欢你。」我认真的一字一句说着,望入他深沉的眼里。
刚说出口,我心口一热,竟然像是一层窗纸被突然捅破,原先躲在後头的情绪霎时无处藏匿。
他没有马上回应,流露出了深感兴趣的表情,右嘴唇往上勾勒,慢条斯理地说:「你喜欢我什麽?」
我未料到他会这样问,顿时被问得有些慌的说:「我喜欢你⋯⋯」
我眼神有些飘忽,想了一会,才微微倾了上身,将唇覆上他的嘴唇,闭上了眼。随即传来他轻呼出来的热气与稀薄的酒气,他显然一动也没动的任由我动作,我则不敢动弹,原先跳动的心更加剧烈。
突然一股力道袭来,他单手从後头环住我的腰,却稍微移开了嘴唇,灼热气息扑在我的脸上。
「你当真喜欢我?」他收紧在腰上的力道,将头轻轻靠着我的额际,轻柔一笑。
我缓慢的点了点头,过近的距离,让我能够细细凝视他挺立俊朗的五官,如雕刻般的精致轮廓。他剑眉下黑白分明的澄澈眼神,蕴藏着跳动的火光,细挺的鼻尖下,唇半分未抿,却显得细薄,唇角则向一旁轻轻勾起,一时魅惑眩目。
「柳若荑,是我喜欢你才对。」他深深地看着我,突然慢慢的说道。
他的话让我有些惊慌失措的避开眼神,心跳已经不可控的疯狂加速。我像是触碰到烧红的铁块,烫得我反射性想抽开自己的手,却被偌大的力道拧的半点挣扎不得。
他说喜欢我?他怎麽会这样说?他为什麽要这样说?他说的是真的吗?想着想着,心上传来细细密密地刺痛,我不解这样的感受从何而来,甚至分不清自己的心情。
他缓缓地说:「奂州城上的那一支箭,射到我的面前时,分明箭法普通,不过墙上的人倒是有点意思。後来你自愿被绑,诱我赌注,我知道你必定有把握,却没料到你选择伤害自己,换取守护所在乎的人。那时候我开始觉得,你不按牌理的模样,很吸引人。」
「後来,你开口要到我的身边,其实我知道你来孺州的目的,身边的人全部反对,但我就是忍不住想要你留在我身边。只要你在身边,无论是不是危险重重,我都觉得日子比以往都要特别,让人难以自拔。」
他专注的看着我,看得我脸上一阵躁红,眼神不断逃避着。
「你来孺州的三个月,是我这一生过得最快的时光。一个我应该事事留心防范的人,却让我感到安心。以往我批公文的时候,最厌恶身边有人,但是当看到你在身边,我突然感觉很踏实美好,也是你的出现,让我能看得到未来,我想要的未来。」
「也许你不相信,在南蛮,我所说过的话,都是真的,这辈子,我只要你,也只会有你,每当看见你守护着你珍惜的人事物,而我也同样有一种渴望,想那样守护你。」
我听着他一一说着,却只能呆呆地望着他。
这个人所说的每一字一句,都诚挚到无需辨别真假,一点一滴便滚雪球般堆到了我的面前,反而让我不知所措的步步後退,无法回应。
「我⋯⋯」我分不清楚自己想讲什麽,却笨拙地什麽都讲不清楚,想逃避,他却近在眼前。
他深深地盯着我,而我却什麽话也讲不出来,只剩下我胸口一上一下的起伏吸气声,心跳不稳的波动着。
瞬间有一股微妙的气氛扩散开来,我的腰间突然被用力束住,让我们彼此贴得更近,他的眼神笑中带着锐利锋芒,紧紧瞅着我。
他未等我说话,就突然地吻上来,这个吻霸道如他外在所散发的强烈气场,挟带暴风之势而来,彷佛能捻熄所有的星星之火,猛烈的力道像是硬生生要截断我的所有後路,却在紧紧相贴时轻柔放缓了,转为缱绻缠绵的温柔,化为细密的雨珠,滋润了所有乾涸。
这个吻长达许久,我从刚开始伸手挣扎,到握拳颤抖,再到慢慢松开手上的力道。直到他移开时,我才疯狂地喘气,却对上他炙热烧红的眼眸,他平日小麦色的肌肤连着耳根、脸庞都染上一层红晕,像是盯紧了猎物的猛禽,一会便要暴冲而上,将猎物撕裂粉碎。
「我爱你。」他的指尖停留在我的肌肤上,这句话却像箭矢般击中了我的心。「在南蛮,你舅舅面前,我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我内心一颤,心头剧烈跳动的生疼,随即感受到撕裂般的扯痛,稍有移动,便疼入骨髓里。我下意识地想要逃走,但这句话像是石头砸面,瞬间觉得面前一热。
我的满心利用,像个歹毒的土匪,却被柔软回击。我闭上了眼,撇开了头,有一种恐惧与酥麻直达心底,而我只能选择不予对视。
他的手缓慢的抚过我的发梢、脖颈到肩膀,紧贴的温热气息顺着我的耳梢传来,酥麻感传遍全身,他所触碰过的每一个区块,蔓延出灼热感。
在我身体微微颤抖时,他突然停下手边的动作,转而紧紧地抱着我,温厚的手掌紧紧贴着我的後背,火辣辣的触感却透过衣服烙在我的皮肤上,炙热滚烫。
「柳若荑,你话都讲不清楚,你是真的喜欢我吗?」他盯着我许久,但我却迟迟未能讲出下一句,他的眼底溢满了笑意,移开了些许的距离。
我有些不安地盯着他,他俯身,轻轻的将嘴唇贴到我的额头上,好一阵子才松开来。
突然,他半眯着眼睛,轻轻摇晃着头,显然是药效已经发作。他无力的坐倒在沙发上,手向我伸过来,正想讲些什麽时,眼睛却慢慢阖上,随後整个人晕了过去,躺在沙发上头。
我深深地凝视着他闭紧的双眼,近距离的看,才发现他眉宇间拧不平的忧心与微微波动的眼睫毛,精致的让人不忍伤害。
我伸出了手,从他的眉间轻轻滑过,滑过他眉头的纹路时,一瞬间惭愧连着心,剧烈地抽痛着,便再也分不清楚是为什麽。
这一路以来,有些漫长的让我难以招架,许是这样,我才会突然有些心软,心软到竟然一瞬间想过撤手。
我深吸几口气,收起自己的情绪。我开始摸索他的全身,从衣服的口袋中掏出了一串钥匙与令牌,我一一收到口袋中。随即看到他身旁插着的枪枝,我抽出了出来,握在自己手心。
我走到沙发旁那扇被锁住的门,是那天酒醉後所看到的密室。我拿起一大串的钥匙,一个一个试着插入转动,在连续试了五、六个钥匙後,却都未能打开。
我有些急躁的想抓出剩余的钥匙,但原先颤抖的手指突然不稳,整串钥匙便落到地上,发出不大也不小的金属碰撞声。我咽了一口口水,连忙捡起来,将最後未试过的一、两把钥匙插了进去,门「喀」的一声终於转开了。
我呼了一口气,将大型的锁头取下,推开了门。
当门开到一半时,我的背後传来一阵低沈有力的声音:「你在找什麽?」
我内心倒吸一口气,缓慢地转过头。刚刚分明已经昏迷在沙发上的霍祈劭,已经直挺挺的站在我面前,而他波澜不惊的脸庞上揉着过多看不清的情绪,而他的眸色,却沉得很深很深。
我转了过去,拿起背後的枪枝,瞄准了他的胸口,然而,轻压在板机上的手却止不住地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