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纾盈与任斯人的第一次交会,是在更遥远之前的中学。
光风中学人才济济,任斯人在人才中格外出类拔萃,不仅成绩位居甲班榜首,体育更是一等一的好,顶着一张足以报考艺校的脸,哪怕脾气差都会有女同学前仆後继搭讪,更遑论他以冷淡有礼出名,更是满足了少女们春心萌动的幻想。
秦纾盈一入学就引起不小的波动,若要主动搭讪任斯人也不是没机会。可对於这位光环加身的校草学长,她的了解只止於朝会时上台领奖的身影,从来没有旖旎的想法。
秦纾盈从小看着自己的脸长大,对於长相美丑没有太多概念,交朋友也不在乎外貌,反正在她看来都没她好看。她秦纾盈全世界最好看,不会单单因为外貌就倾慕一个人。
但,任斯人是全宇宙最好看的那个。
在那一次的相会,她毫无原则地喜欢任斯人。明知道声色犬马之後是山河永寂,依然义无反顾宛如飞蛾扑火。
因为是任斯人。
因为是任斯人,所以甘愿飞蛾扑火。
秦纾盈没事就会在校园里散心,那天她一如往常散步到网球场,没留意一旁的此起彼落的惊叫声和提醒,侧脸与时数高达百里的网球相撞,泪花顿时就盈上眼眶。
周遭有无数人旁观,秦纾盈有严重的偶像包袱,立即蹲下身将脸埋在臂膀里。他人纷纷上前围着她关心伤势,她忍着痛摆手装作没事,只希望人潮尽快散去。
这时,任斯人恰如其分的出现,是滂沱大雨後的一道彩虹。
他跃过大半个网球场,用身躯替她挡住众人探询的目光,接着拿手帕覆盖在她捂住脸颊的手背上,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我带你去保健室。」
他用手掌替她遮住脸庞,不让他人看见。
一条外套在同时落在她的头顶,他的声音像林间静静流淌的泉水,「我扶你过去,放心,没人会看到你。」
打网球的人还没发觉自己伤人,大声喊道:「任斯人,你这计分员也太不负责任了吧!你还没说我几分!」
秦纾盈才知道对方是大名鼎鼎的任斯人。
她在漆黑的外套里听见任斯人的低骂,他以清越到全场都能听见的声音——
「Love!」
他紧抓住她的手腕扬长而去。
「Love」的由来是源自法国人的习惯,他们喜欢用蛋来形容零分,後来网球在英国流行,英国人又从众多单字中找到与法语「I\'oeuf」读音相同的「Love」来替换。
在网球术语里,爱是零分的意思。
在黑暗之中的秦纾盈看不清前方道路,任斯人一路牵着她,时不时在她耳边叮咛小心脚下、提醒何时会拐弯。他的校服外套上盈满洗衣粉的清香,她辨别不出准确的味道,只觉得很好闻、温和低调,像是四月午後温暖的日光。
秦纾盈就是在那时对任斯人心动。
这一动就是无数年,每当他人问起心仪之人,秦纾盈率先想到的是那年暖和的阳光。
她手腕被人牢牢牵着,掌心的温度顺着她肌肤下流动的血液穿过动脉、传递至心脏。任斯人拉着被外套盖住的她走了大半个校园,不顾沿途上同学议论纷纷。
爱在那时候已经不是零分,是任斯人。
他就是爱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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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纾盈决定为了当年的暗恋委托任斯人。
她从未奢望过再见到任斯人,尽管她从一介学生走到名声在外的律师,她骨子里对於任斯人还是很敬畏,任斯人就是床前明月光,在她入梦之际独自流华,如水的光映照在心头,成了她万年不变的铜雀楼。
她想再见任斯人一面成全多年的执念,同学会已经是其次。
秦纾盈天不怕地不怕,哪怕隔天要打一场败诉率极高官司,她都能没心没肺地入睡。
这一晚,她却罕见地失眠了。
在半梦半醒的凌晨四点,秦纾盈梦见自己穿着白衬衣、黑色百褶裙,走廊上三三两两的同学嬉笑走过,她站在人群中像是初生的羔羊,迷茫不知人间模样。
前方出现一道熟稔的身影,他穿着白衬衫的身形颀长劲瘦、抱着书本的白皙内手臂隐隐有青筋浮动。
任斯人就这样随着风吹来的方向一步步朝她走近,间距逐渐拉近,一张清俊出尘的面容映在她虹膜里。
秦纾盈在原处等待着他朝她走近。
梦境里的任斯人似察觉她过火的眼神,清冷如水的目光轻飘飘望向秦纾盈。
这一次没有退缩。秦纾盈勇敢上前,拦住了任斯人的去处。
任斯人蹙了眉首正想要後退,却被秦纾盈扼住了手腕,「学长,我跟别人交往的消息是假的。」
书本从他白劲的手臂中脱落,四散在水磨石地砖上,彷佛花瓣散落了一地。
秦纾盈抬起眸,流转的眼波似有光影暗动。
「从很久以前,我喜欢的人就是你。」
任斯人焦羽色的眼瞳流淌着诧异,他褐色的虹膜倒影出她的身形,启唇正欲向她说话。
下一秒,梦境却像恶作剧般扭曲变形。
他的身影也登时像清晨破晓之时的轻雾,逐渐消散在她眼前,秦纾盈想挽留,可一触及他的身影,他就如同流云般从她指缝中飞逝。
梦境戛然而止。
秦纾盈睁眼看清窗外的晨光时,遥望外头春光灿漫。
多年下来,没能说出口的那句话终究成了她的意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