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喔,来喔!看一看,瞧一瞧,本店新开幕凡买下本店物品皆打七折。手工精品应有尽有,要买尽快喔!」
「来……喔,来喔,呃……接下来要说啥来着?」
「笨蛋!我不是让你带着小抄了麽?!」
没错,今日是他店开张大吉,许多因老曹蔺草等人推荐之下的人们络绎不绝,连平时和江曳斐有所往来的人们也皆来一瞧。
「哎?!这货可是上上品丝织啊!工艺也是惊人的妙啊!」
一名贵妇惊呼,喜孜孜地大肆采购搜刮,引来更为多人的注目。
「喜鹊玉雕,三色玉高级色货!」
「绢字联的楷书笔法一流!」
「真的假的,我也想看看!」
众人蜂拥而上,令在店外招揽客人的江曳斐及贾轩竹顿时被人潮挤得有如夹心饼。
「吼,你几点关店啊?」不耐地双手环胸,贾轩竹铁青着脸道,因为在人潮之下,有几位贵妇神不知鬼不觉地偷拧了他一记屁股,看得江曳斐直想发笑。
「按你这卖货的速度,应该在午时之际便能售罄吧?那我是否也能回──」
「这可不行喔。」江曳斐笑盈盈地任身旁妇人大吃豆腐,「还有新货需要你帮忙批上呢。」
「不!」
彩鹊街上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云霄。
江曳斐在一旁噙着笑进店里补上货,他还依稀记得,为此,贾轩竹曾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问过:
「你来店外不会担心有人会顺手牵羊麽?太相信别人会显得十分愚蠢。」
江曳斐含笑摇首,「不是,不是如此喔。」
在贾轩竹尚未开口时,江曳斐倏地拦下一名客人,对方猛然露出一抹慌张的惊恐神色。
「可以请你把,袋子里头的东西,拿出来麽?」
「啊……」那名妇人惊慌失措地将袋子丢到地上,慌忙逃窜。
江曳斐悠悠地将地上的提袋拎起,果不其然,里头有一条价值不斐的珍珠项链。他便悠哉晃进店里放置物品,而後跨出门外。
贾轩竹对他投以「变态到有点恶心」的嘴角抽蓄表情,江曳斐不以为然地耸肩,继续站岗。
「你为何,一眼便知晓?」
江曳斐回眸瞧向满脸困惑的他,指向自己的面颊,「眼神、姿态、气场。」
「啊?」闻言,贾轩竹更是一头雾水。
江曳斐不疾不徐地解释,随机指向刚提着要结帐的商品、踏门而出的妇人。
「你看她的眼神,有点散涣又满足,带点疲惫,因为人们挤来挤去,加上本店货品是稀有物,没有备货,也就是说,想要的话,必须和他人抢,所以会很累。」
他再次以指尖,指向对方的走路姿态。
「她一脸满足地走出店里,在紧绷状态之下像是完成任务一般松懈下来,步伐定会有些虚浮。」
最後则瞥向整体。
「而且,整个人的气场很是温和,如果感觉不出来,我会从这人在尘希镇的认识与否,以这人给我的印象如何再去判断。」
「……你很确定自己不会判断错误……?」贾轩竹怔怔说道。
江曳斐再度摇首,漾起苦笑,「倒也不尽然。」
「不确定的话,我就会用对照的。」
「对照?」贾轩竹不自觉地复述一遍。
「对我来说,比起在店里,其实人在店外比较方便观察。」
若是在店内收银,视野会变得十分狭隘,只能专注在於柜台前的人而已,整体上,店内太过拥挤,造成视野上的阻碍,也难以观察。
可在外头,出入口只能一次通过两到三个人,而且在出来的须臾间,整个人是能够被看见的,方便监察是否有出现梁上君子。
二来,因在店内,谁挑选完物品需付费,谁是纯粹逛逛而离去,谁才是真正摸走物品的人,这三种状况很有可能同时发生,可在外,就能确保他们已经要出来了,便不用再特别留意对方是否可能还在看看,可以撇去分辨的困扰。
所以第一时间,我负责抓人,将价钱标至在纸条上,在黏上货品;你负责收银,也毋须记得商品的价钱。
「再说了,也不会有人有办法偷改商价,我可是特地以金色颜料标上去的,不只如此,数字旁边我还有做上记号,小到别人不会注意,且伪装成像是污渍一般的标记。」
这时,贾轩竹才犹如醍醐灌顶般,讷讷道,「所以你才叫我特别留意替客人撕下标签时,黏胶後方是否有画记金色小点,而且有五个?」
江曳斐禁抿唇忍笑,「对,毕竟搞不好有人会看穿,只好标记在黏胶处那一面了。」
「……你这根本来阴的。」贾轩竹一脸一脸我打死都不要从商,睥睨目光迎面而上。
「你好心机。」
「喂喂,不心机何能成商人呢?」
江曳斐笑着说道,不由得在心里暗道:
唉,这我也挺冤枉的,难道你十岁的时候,你家爹爹是会教导你如何说谎,或作弊麽?反正他也不担心看不穿乳臭未乾的孺儿所说的谎言,所以很认真地告诫我:
「以後怕人骗你,就要先骗对方,这叫下手为强!」
有麽?!如果你家爹爹真的这麽干的话,有的话我给你跪了!
「好了,不跟你闹了。」江曳斐收起笑靥,略为严肃,不安参半地问道,昨日,「你和慕儿如何了?」
闻言,贾轩竹愣了愣,咕哝起来,「又没如何……」
朝那江家富二代望去,难得看见他毫不掩饰的担忧神色。
若说没发现他这人其实不错,待人亲切且温柔,那代表我这人愚钝。
若说没发现他这人天资聪颖,为所爱而奋斗着,那代表我这人是在妒忌。
若不是前几日亲自目睹了那一幕,我可能一辈子,都看着那光鲜亮丽的表面吧。
原来那样的人,也会露出如此溺爱,抑或纠结的挣扎面目啊。
想着那日的场景,我叹了一口气,如实托出。
「……等一下,喂、喂!」
我喘着粗气,向前捉住背影主人的纤细手腕。
陈慕谦愤然回首,怒声道,「做什麽!别跟上来!」
我并没有回嘴或像上次掴他一巴掌,只是神色复杂地看着对方。
不甘而强装怒容的脸,正落下晶莹的泪珠。
他让我有如照镜子般,在朦胧间,彷佛看见过去的自己。
「哎呀!小竹真是可爱。」
「来,啊──」
那时,当高龄的娘生出我来时,众人乐不可支地把我当作太上皇来宠,而在如此环境之下成长,我逐渐被骄纵惯了,便不可一世起来。
有日,我拿着和侍女学来的刺绣,递给叠,娘看时,本以为能获得昔日的夸奖。
殊不知,当我笑盈盈地蹦跳到他们面前,举着幼儿特有的白嫩小手时:
「爹爹!娘亲!你们看!这时我和小碧姊姊学的绣球花喔!」
嘶──
嘶──嘶──嘶──
哗啦啦……
如雪花落下,连在飞落於地时,仍是闷着声,毫无声响。
接着,脸上有股火辣辣的疼。
「叫你学,不学也罢!居然好端端的不学,给我学这些低贱下人才做的事?!男人做女人的事,不难看麽?!」
将苗头指向了娘,又是一声清脆的响亮。
「好不容易生了个男娃,有用了点,而你在这儿吃香喝辣的,终是有点作用了。」
尖酸刻薄的话语流畅且不间断地流出。
「可你居然跟我生了个娘人娃?将来搞不好会有断袖之癖啊!叫我面子往哪里摆?!」
我一声都不敢吭,手抖有如筛子,睁大着眼,眼泪扑簌簌地掉落。
後来,我发现我对工艺很有兴趣,时常私底下偷偷做,而好景不常,不过几年,私藏的手织绢布皆被发现,无一幸免,被烧得精光。
如今,我已经忘却当时爹是如何痛骂,如何低贬娘的,也不清楚,现在逃出家後,靠着自己织出的丝织品生活,而娘的处境又会是如何。
虽然外头谣传贾家相当疼爱我这嫡子,说是即使我在外头放荡不羁,仍会支助我生活费用,不过对我来说也无所谓了。
在这世上,要是说出男人比女人更会做手工艺这玩意儿,更是耻辱吧。
可能是因为对母亲有所愧疚,我不知为何自幼起便对女性十分友好,所以常去红招阁吃饭,即使身旁有陪酒女子,也不曾骚扰对方,出於对女性的尊重。
从古至今,太多侮辱女性的人了。
瞧着那孩子,我不禁有些有感而发,不甘如此的倔强眼眸,脆弱仍不屈的身子,出如一彻。
「你知道那家伙还是很在意你的。」
虽然不是爱情。我在内心补充。
出乎意料地,陈慕谦不悦地叫道,「什麽那家伙!斐哥哥有名有姓,即使比你年纪小了四岁,也不能如此乱喊啦!」
嘴里低喃些什麽,他独自咕哝起来。
「……我就是知道这一点才出来的……不然,我自己有所企图,秦哥哥在斐哥哥身边,即使知道斐哥哥对我没那种意思,还是会很痛苦啊……
「即使……他再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斐哥哥……我也不该自私地破坏属於别人的幸福啊……」
说着说着,我眼前的小毛头竟再度低声啜泣。
有点心疼。
「哎,你喜欢待在家里麽?」我蓦然说道。
「……耶?」他困惑地眨着眼,又落下几滴雨水,「幼时很喜欢,长大後很讨厌……」
闻言,我有些感兴趣地挑眉,「哦?为何如此?」
停顿片刻,他有些神游地呆望着我,似是在思索,可我却被这无意识的灼热视线给盯得浑身不自在,颊上一阵炙热。
「……自小,因是嫡子,家中很是疼我,可後来……我有些叛逆……总是说着反话,无法坦率……所以爹爹对我很反感……之後都只有在学术上有所沟通。
」
眨了下澄澈的琥珀眸子,他不大坚定得语气转为笃定,带着委屈却不再反悔,认清现实说道:
「爹他,其实,不曾好好了解过一个人。」
「连对娘……一开始有爱,所以宠溺,可现在却常常对她不善……不曾好好听过娘的心声。」
握紧拳头,陈慕谦再度说道。
「他不曾了解过我。」
他不曾了解过我。
犹如一支箭矢贯穿心脏,捅出个篓子,血流如柱,可我却有如醍醐灌顶,全身紧绷束缚的感觉转瞬即逝。
知音。
「噗、哈哈……哈哈哈哈!!!」我霎时笑出声,不能克制地,扶掌大笑。
「耶……?」
笑得连泪都泛出,百感交集地,突然後悔这些年来跟自己斗了一番,简直可笑。
错过,太多了。
倘若早一点,早一点面对,认清事实……
不会有人主动了解我的。
因光是忙着活得像自己便忙不过来,更何况关心他人呢?
「那你有想过造反过麽?」我问道。擦了泪,我止住笑。
疑惑、不安、不满、自卑、苦楚,尽收眼底。我望着说不出话来的娇小孩子,蹲了下来,仰首瞧着他看。
「不是问你可不可以,而是,你,想不想?」
这回,他才怯生生地低喊了声:
「想。」
自救吧。
不屑於他人施舍的自尊,却又期待他人的施舍,在这两者之间,极度矛盾,却又互相共存之下,我伸手朝向,遥不可及的云端。
我想要,活得光彩。
没有人,有资格来定义我,活着的理由。
我,是我。
贾轩竹,这份名字,可不是拿来给你们善自贱踏的!
「我再问你一个问题,而这也关乎道你的自身。」
连我也不知道我葫芦里到底卖了什麽药,只是,体内有着一簇火,
烧得旺盛。
若是不清楚,那就自己抱着所想的,装进自己的葫芦里便行。
「要跟我联手,和江曳斐一同经营麽?」
惊诧地望着我,原本似是下意识地做出如同被社会化的嘲讽反应,可下一刹那,他却顿时醒悟。
恢复原本的贼笑,露出终於像是十五岁少年会有的灿烂笑靥,道:
「哦?可你会什麽呀?确定不会扯我们的後腿麽?」
我挑起眉,不慎泄出轻笑,「哼,还未知我的身手,小屁孩要懂得尊重好麽?」
语毕,一声闷笑,促成我俩的交好。
伸出手来,其实颇可爱的陈慕谦,露出淘气的笑容,虎牙显露。
「我叫陈慕谦,思慕的慕,谦虚的谦。你呢?」
上前握住那小小软软的手,我没来由地轻笑出声。
「贾轩竹,书轩的轩,象徵气节的竹,请多多指教哪。」
「所以你……要来我这儿?!」提高了音调,江曳斐面露讶诧地惊声叫道,「贾轩竹,你来真的还假的啊?可不提这个的话,你有何种才能?」
只见他不语,忽地勾起嘴角,「就等着看我大显伸手吧。」
江曳斐尚未吐槽,有名男子气冲冲地走过来,抬着手中的一卷绢布,破口大骂起来:
「我从你这买了布,没注意到这布有所破损。这下可好了,你要如何负责?!」
江曳斐沉声走到对方身旁一看,极度努力压下愠火。
任人一看便知道这是那人自行剪坏的。
江曳斐平和道,「那好,请问您希望要本店如何赔偿您呢?」
得逞般地得意笑了起来。男子轻笑说道,「布匹嘛……要是能够稍加利用的,不如,你把布给我,至於钱的话,好说,还我一半即可。如何?这提议不错罢?」
近乎是咬牙切齿地,江曳斐咬紧牙冠,深怕一个不注意便会对这位咄咄逼人的男人气得怒骂一番。
「不妨本店替您做些修改如何?」
贾轩竹天外飞来一笔地道,手伸进宽袖中,竟随手拿出缝线盒来,动作熟练得惊人。
「贾、贾轩竹?」江曳斐不禁有些呆愣,「你认真?」
不多加理会,贾轩竹两眼直勾勾盯着对方,宛若锁定猎物的兽王,「请问您,意下如何?」
「哦?可啊。」哼了一声,男人不以为然地说道,「不过,若是缝差了一丝一毫,我还是会照我所要求的拿回一半钱啊。」
「好的,敝人知道了。」闻言,贾轩竹偃首动作。
当江曳斐还有些心有余悸,生怕一个不小心弄不好便赔了钱,可看着贾轩竹双手灵巧地穿梭於布绢及线缕之中,他便知晓这件事将归於风平浪静。
眼睁睁看着有些难看、突兀的在华丽布匹之中破裂,犹若狂放的烟花破损,竟毫不费功夫地被缝补起来,甚至变得更为精妙,重归含苞待放的眠花。
男人不禁气结地砸嘴,狠戾地瞪了他俩,伸手便要扯走刚缝补好的绢布,踱起大步便要走人。
淡然将线卷扔在手中玩,贾轩竹略显得意地笑了,「呵,想骗谁啊,说是还抢钱的我还比较没那麽鄙视他呢,自己偷偷剪破的,还理直气壮地来找碴?有病是不,还不撒泡尿照照?」
看着竟然有几分帅气的贾轩竹,江曳斐不禁脱口而出,「原来贾轩竹你不是吃素的。」
「谁跟你吃素的,你全家初一到初十都吃素!」此话一出,贾轩竹没好气地反唇相讥。
回忆方才被轻易地修补好的布,江曳斐不由得蹙起秀眉。
这感觉太过相似了。
惊人巧妙的手工精品,惯有的缝制风格,熟练的剪裁手法……
一抹鲜红蓦然绽放於脑海,宛如朱液狂傲地渲染开来。
「贾轩竹……该不会我做给我家红儿身上的那件袍子的布料来源是你──」
「不是。」
太过迅速的回答。这回答太过迅速,以至於显得有些心虚。
江曳斐狐疑道,「……你是说真的麽?」
不待对方回应他,有位昨日前来帮忙布置店铺的工人经过,惊喜地欲向江曳斐伸手打声招呼,可瞧见贾轩竹的瞬间──
「哎!贾兄啊!你这儿还有布儿要我变卖给老曹的麽?」
「……」
贾轩竹的脸顿时黑了,郁结不已──他将脸埋进手心装死不认。
江曳斐心里暗忖,贾轩竹定是很想宰了那位无辜的乐天工人,而对方竟还不晓得自己已经触了逆鳞,一蹦二跳地叽叽喳喳道:
「江兄你可知否一件事啊?」
「何事?」
闻言,那位工人更为兴奋,手舞足蹈地欲说八卦,「我跟你说,那天我看你做给你家娘子的凤冠霞帔,一眼便认出来了!」
「认出来?」江曳斐已在憋笑,仍是装傻问道。
「哎,说了你也一定会吓一大跳呢!」他道,提高了嗓子,恨不得尘希镇的人们皆可听闻。
「那件凤冠霞帔的布料来源,可是你身旁这位贾公子亲手织的布呀!」
江曳斐忍俊不禁,噙着笑、憋笑憋得近乎内伤,「我知道这是他做的……噗哧!」
江曳斐笑到颤抖着手,拍了拍那位烈士仁兄的臂膀,诚恳说到,「等会儿你要回府时,我建议你,千万别走小巷。」免得你被盖布袋。
江曳斐在内心补充。
「别走小巷?」那位工人傻呼呼地复述对方的话一遍,「为什麽呀?」
「……你别问太多,拜托请你一定要照做。」
他愣了又愣,喔了一声才走。
江曳斐迫切希望对方有把他的话给听进去。
「……欸。」贾轩竹倏地唤了对方一声,江曳斐瞬间感到一阵寒气直扑而上。
「有、有何贵干?」
贾轩竹似是没注意到他的面容有些诡谲,讷讷说道,「呐,那小子他後来跟我说了,他今天回到陈家宅邸一趟,整理行囊之後,便会离开本家与我一同在你这儿经营。」
江曳斐不禁缄默片刻,闷声说道,「……你想通了?」
「嗯。」贾轩竹爽快应允,「你的丝绢由我来包办,至於陈小公子的话,还能辅佐你呢。」
「哦……」江曳斐略微有意地望着他,一抹促狭弧度从嘴边滑过,像是顽皮的孺儿一时不经意的戏谑。
「干、干麽?」
果不其然,贾轩竹挑眉,一看便知道他作贼心虚。
江曳斐不安好心地笑道,「什麽陈小公子呀……这不是勾搭上了麽?」
「谁跟你勾搭上了──」
「明明就看上眼了还不说,还请你这万年光棍赶紧上轨吧。」
闻言,知晓他那残破谎言已被戳破,贾轩竹咬紧牙冠,近乎是恶狠狠地吐出口中话语:
「……请你帮我……」
「哎?什麽呀?我没听清楚欸,可以请你再说一遍麽?」江曳斐再度装傻说道。
「我说!」一股气魄霍地迎面而来,霎时间,他怂得有如老鼠小声吱叫,「……我说……请……你帮我……」
因忍笑而胀红了颊,江曳斐笑得直摇首,道,「好、好,我就勉为其难地做你的军师吧。」
看着竟是个腼腆的纯情少年郎,江曳斐再也忍不住,捧腹大笑。
他有股预感,陈慕谦总有一天会被一股傻劲的贾轩竹给迷上。
而後,恋上。
「哎呀!这麽快就收摊啦!」
赫然一声爽朗喊叫袭来,江曳斐近乎是下意识喊声道,「老曹?!」
来者大笑,「是,便是在下,哈哈哈哈!」
江曳斐看着货品补上,也整理得差不多的店舖,拉上门环,锁上,回眸向对方寒暄两下。
「你也真是的,不劳你费心了!」
「怎麽会呢?」曹芝庆说道,一派自然,「你可是我看着长大的,哪是费心了呢?」
倒是他露出难得一见的认真,和蔼笑道:
「你想超过你爹是不?还是你只是想要从本家断奶罢了?」
江曳斐笑着摇首,「我也没想得那麽远大,只是……」
望着四周因来到正午而更加喧闹的市集,江曳斐悠然说道,「我啊……自小有才华却都荒废掉了,有大半原因是因为我对所谓的名声、钱财,不感兴趣。」
「所以?」似是了然对方的意图,老曹笑了。
「所以啊……我想造福这些对我来说,有如家人的市民。」江曳斐回首看向曹芝庆,心里有股安定的自信及雄心。
蔺草、老曹、慕儿、贾轩竹,及各种形形色色的人们,有他们在,如虎添翼。
以及,红儿。
江曳斐从不吝求於功名利禄,他只想,将这份心意,回报给当初帮助他的人们。
「我想跟你一样,不是来者都照单全收,而是秉持着自己的基本坚持。我想让我的片铺,只开放给老百姓进来,购物的价钱也亲民,关照人们。」
出乎意料的,老曹什麽话都没说,只是一顾地揉着对方的乌发。
「……你长大啦……」
「……嗯。」
「有事就跟我说,我都站在你这儿。」
「曹伯。」
「何事?」
「谢谢你。」
怔着,眨着一次又一次的眼,最终仍是一贯地眯起,「有些欣慰呀……没想到人家说什麽看着自家孩子长大,原来就是这种感觉啊……」
江曳斐笑了,上前搭住曹芝庆的肩,拍了拍。
「对我来说,我的娘亲是蔺草,而你是我的爹。」
紧拥着江曳斐,倏地松手。老曹吸了下鼻子,眼眶有些湿润。
他一直想和严玲有个孩子,可曾身为花魁的严玲因对方未做好避孕措施,多次怀孕、堕胎,导致如今曹芝庆都不敢随意碰她,深怕对方身体不适。
所以,他多年前看着这孤零零的孩子时,早已把江曳斐当作亲儿子看待了。
「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儿子呀……」
「嗯。」
擦下眼角,曹芝庆霎时将两手置於对方臂膀上,神情严肃起来。
「可是啊……无论如何,你都要知道并谨记一件事……」
历经沧桑的眸子掺杂着担忧,江曳斐感觉他肩上的十指正紧紧揽着他的肩头。
「想必你也知道你的此种举动,会激怒你家老头吧。」
「我知道。」
「虽然,我不知道那老头是否人渣到此种地步,可是,我定要跟你说件事,你必须一辈子,都记在心里,毋须忘!」动手捶了下对方左胸,曹芝庆说道。
「那奸诈狡猾的江曳辰,可是会把一切可能性给斩断,只要被他认为是阻碍的,一律斩杀歼灭,且片甲不留,灰飞烟灭。」
江曳斐望着他,而老曹眼底里充斥着他未知的过往,他不禁一阵寒颤窜上心头。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兴许,不论事情是江曳辰还是吕佳宁惹出来的,但事情都比他想像中,来得更为残酷,毫无人性可言。
「哎呀,是小红呀?」
闻言,刹那肩,一群人蜂拥而上。
「真是的,看你不是忙着接客,就是等你家夫君,偶尔也是要出来透透气的啦!」
一名娼妓嚷嚷说道,挽着彼岸花的手,身旁的妓女一个接着一个附和。
彼岸花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腼腆地微笑,「我出来提点水来浇浇花呀,而且,我也怕错过他嘛……」
一群人又是一阵调侃,说果然恋爱中的人真是痴情呀,眼里已是容不下第二人。
「好、好啦,不说了不说了,我、我要给庭子里的花儿浇水去了!」
细声嚷着,再也承受不住这等戏语,耳根子窜烧起来,红得有如朵朵磷火。彼岸花连忙说道,匆匆离去,颈项上的银花闪耀夺目。
走至庭子,略为发热的身子,被飒飒夏风吹得竟发些冷意。
然而,他却发出一声惊叫。
「怎麽……全都枯萎了……?」歪着头,不明所以地喃喃自语,「奇怪……怎会在一夕之间,全都变了个样呢?」
为花儿撒上些肥料,洒些水才缓缓归矣。
可却不知道,正值花样的花儿,能否再次次盛开呢?
「……我不要!我就要现在!凭什麽那小子出了个大风头?!混了娼妓污血的劣等种,凭什麽凌驾在主人上头?!是为大大不敬啊!」
尖细的歇斯底里,女音高亢,带点疯癫。
一声低沉叹息,饱含着无力及颓废。
「……好……我知道了……我知道……拜托别再叫了……我明日就去办,好不好……拜托……佳宁你别再叫了……」
年轻男子双眼无神有如苍老的老人,抬眸往窗外一望,外头,明月高挂,可他却无心欣赏。
那是他和她的孩子啊……
可终究是撑不住了麽?
待这等明月消退,迎来的却是新月。
黑幕即将降临。
朔日,意味新始,可同时,全部归回初始,从头再次起步。
而,在那之前,将要舍弃之物,抑或开创之物,去留、取舍,取决於一时。
在人为操纵之下,能够保留的事物,又能剩下多少?
伍‧阴晴圆缺‧只在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