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在车厢冰冷的墙上,她夹紧腋下,藉此抗衡轻轻摇晃的车身,将焦距对准斜射在窗上的雨。
喀擦喀擦,快门宛若眨眼般一下下闭合又张开,在记忆体留下雨水如走珠般滑动,反射天光的景象,以及那一座座相连到天边,林立在农田间的高压电塔。
倒映在窗上的脸是一张拥有栗子色蓬松鲍伯头的面容,内卷成C字的发尾恰恰停留在鹅蛋型的细致下颚旁,与自耳廓往下蜿蜒的耳机线交错纠缠。
少女的模样天真无邪,有一双初生之犊不畏虎的明亮杏眼,而现在那双瞳谋的焦聚逐渐迷蒙湿润,彷佛看着某个遥远的彼方,略翘的嘴唇微张,吐出的气息在窗上团聚成一团白雾,而後消失。
忽然,她像是想起什麽似地,萌呆的面容涌起一股旁徨,两手缓缓放下,冰冷的相机碰到裸露的大腿时,冒起小小的鸡皮疙瘩。
「下一站,花狮子,要下车的旅客请准备下车。」火车广播声响起。
少女迅速回过神,迷惘的神情褪去,无声的喃喃後,换上一股毅然决然的表情,动作俐落地给单眼相机安上镜头盖,放入外型粗旷的卡其色後背包,喝了一口饮料架上的矿泉水後,塞入背包的口袋,随即起身,踮起套在小牛皮短靴内的双脚,卸下架上的行李,就这样两手拿着行李袋,沿着走道离开。
出站的火车像是一头巨兽般,席卷着气流呼啸而去,乘客宛如鱼群般潮涌似地往出口走去,她以此为主题又按下一次快门,再次将相机收回背包,这时,发现背包中有微光闪烁,掏出手机,重新查看简讯。
「我是萧警官,以下为临时住处的地址、电话、房东的名字和他的LINE,我已告知房东火车到站的时间,以及言真纪同学你的基本资料,请先确定对方身分无误再与对方同行,并在到站和抵达住处时,传简讯或LINE讯息告知。很抱歉,因为人手不足无法送你到花狮子,请多加小心,虽确认嫌犯仍在逃,你的行踪也被列为最高机密,但我们尚未确认是否有共犯,所以请勿对任何人(房东何映雄、导师和教务主任例外)透漏案情,免得影响办案和你的人生安全。」
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颤,少女深呼吸了好几口气,这才恢复镇定,将手机放回背包,再次提起行李,朝出口走去。
花狮子为一处正在转变中的城镇,几个大型的观光开发案带入大量的旅游人口,引起无数商机,新兴的大楼与旅馆一栋栋的盖造,挤压着拥有大片老厝与客家楼房的市景,新旧交集,给人一股活力十足,变化不断的观感。
名为言真纪一直很想来这里走走,一方面是因为她喜欢老房子,一方面则是她爱猫。
花狮子此名正是古代人给花猫取的名字,也为此地名的由来,更是这几年观光局大推的旅游景点之一。
言真纪不晓得在IG和脸书上浏览多少TAG此处的爱猫摄友的照片,一直很想找时间来此逛逛,没想到居然会因着卷入案件,不得不离开出生地而来。
这算是因祸得福吗?言真纪在心中苦笑。
如果可以,她并不想要这个福。
隐藏在内心深处的记忆开始蠢蠢欲动,宛若黑潮般翻滚,就要侵蚀言真纪好不容易回归平静的心湖。
忽然,眼前发暗,脑袋晕眩,她迅速蹲下身,右手紧揪着U型领口,使得白色的坦克背心皱着一团。
没事,真纪你已经离开家了。她在心中安抚自己。你不在那个黑暗的小房间了,凶手不知道你在这里,你很安全。
确定晕眩随着黑潮褪去而消失,她才重新站起身,闭上眼沐浴在阳光下,驱走一身冷汗,晒暖发凉的身子。
「对不起,请问一下你知道护城河往哪个方向走吗?」
陌生旅人的招呼声令言真纪张开眼,她望向两位看起来像是背包客的女子,红唇无声的呐呐,而後猛地抿紧,狼狈地猛摇头,卷翘的发丝随之飘动,看起来比迷路的女背包客还要旁徨迷惘。
她们对视一眼,露出尴尬中带着狐疑的神情,对真纪道谢後迅速离开。
「就叫你要做功课偏不听!」其中一名女背包客发起牢骚。
「唉唷!问错人了嘛!」另一位女背包不爽的说:「那女的很不礼貌欸,我们都说谢谢了,说一下不客气或是告诉我们去哪可以拿地图又不会怎样,还一脸被我们吓到的样子。」
「是你没化妆的样子把人家吓到了吧!」
「欸欸欸,是谁说东西带越少越好……」
女背包客的声音逐渐远去,真纪握着背包带子的手越发用力,指节泛白,迷蒙的双眼闪过一道毅然决然的神情,转为看向火车站出口处,人们来去匆匆,只有她独自伫立。
再次掏出手机,没有任何讯息,她往站内走,找到空位坐下,给萧警官和房东何映雄发出讯息,稍等了一会儿,仍未收到回信。
此时,候车大厅内的电视正在拨放新闻,几名旅人站在其下仰颈观看。
「上周发生的骇人命案,被害者夫妻当场毙命,犯人行径残忍,连砍五十多刀而逃,警方暂时排除谋财害命,唯一目击证人……」
人们口中三言两语的说着「好残忍」,「警方怎麽办事的,到现在都还没抓到凶手。」以及「幸好不是发生在这里。」
真纪调大耳机的声音,仍无法抵挡新闻主播的声音穿越而来,她觉得自己无法继续待在这里枯等了,否则好不容易沉淀的黑潮又将涌出。
但是,自己能去哪?这里是那麽的陌生。
言真纪犹疑的视线望向後火车站外──一排日式老房子沐浴在艳阳下,花开灿烂的九重葛和大王椰子树椅墙而立,在瓦片屋顶上投射出一条条宛若栅栏般的影子,风抚而摇曳。
以及,一只花猫在屋顶上睡午觉。
被这发现引起兴致的她,很快便下定决心,将行李塞入寄物柜,钥匙放入口袋,掏出悠游卡刷卡入站,迫不及待的往後站走,在天桥的窗户找到晒太阳的花猫後,掏出相机,喀擦喀擦。
然後,因着居高临下,她发现後火车站的台铁宿舍里还有好几只猫在晒太阳,蠢蠢欲动的心令她无暇多想,刷卡出站,凭着记忆绕入宿舍,小心翼翼地放轻脚步,在相机最远的焦距,并猫咪们警戒但不至於跑掉的地方,忘我似地按下一张又一张照片。
猫儿们在屋檐上伸懒腰时露出来的尾巴、九重葛与木造窗格、大王椰子树的落叶像是羽毛般落在地上的影子、正在吃不知名爱心人士提供的罐罐的猫儿们、七里香的小白花瓣、树干粗壮的雀榕、一栋栋日式建筑所构成的剪影,横过天际的卷云。
清爽的风挟带火车的呼啸吹来,掀起真纪当作外套穿的白底黑色格线衬衫,露出穠纤合度的长腿。
她逐渐深入,拍得越来越投入,彷佛唯有藉此才能忘记那盘亘心底的恐惧、悲伤与愤怒,耳机内的音乐和火车的广播掩盖了其余声响,宿舍占地颇广,因而没有注意到有一群人也在这里拍照。
他们备有各种专业摄影器材,从脚架到反光板无一不缺,器材围绕着三名身穿水手服的娉婷女子,手持相机的男子们或蹲或站或弯腰的对女子猛按快门,并时不时的退到後面换镜头或补充水分。
真纪手中的相机显示快没电了,她抹了抹额汗,找到一处尚称乾净的空地,放下背包换电池,并再次检查手机,赫然发现有好几则讯息和未接电话,随即点入查看。
「真纪,我是房东何映雄,我在前站出口旁的便利商店里面喝饮料等你。」
「真纪,你的手机有开吗?为什麽打电话没人接?」
「我萧警官,房东说打电话给你没接,他可能忘记你的情况了,我让她传简讯,你看到了吗?」
「真纪,我是房东何映雄,你没事吧?萧警官说你没下错站,会不会是出错站口了?我是在前站,回个讯息给我!」
「真纪,我想你应该在後站,我让房客小镜去找你了,你在後站等着不要离开,萧警官有传你的照片给我们了。我也将我和小镜的照片传给你。」
真纪好奇的点开,照片中的男子肥敦敦的,眼睛笑的弯弯,像是圣诞老公公般和蔼可亲。伸手揽着一名有着一头滑顺如丝的银发青年,他的厚重浏海斜向左侧,长及脸颊,掩盖了左眼和近乎一半的面容,使真纪看不清他的五官,但光就露出来的高挺鼻尖,隐藏在掐丝眼镜後的淡漠双眼,足以构成一张高冷俊逸的面容,气质阴沉,难以亲近。
幸好青年薄如柳叶般的唇角微勾,含着一丝笑意,化解冷酷的外型,也因此使得他端丽精致的面容,变得灵动了起来。
然後,真纪注意到他穿的制服正是她将转入的学校,又想到房东称小镜为房客,看来两人将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了。
即将迁入新环境的不安渐渐涌上,她叹了口气,动作粗鲁的抓了抓头发,回讯息告知房东自己现在後站的台铁宿舍,立刻回去後站,将手机放入短裤口袋,免得又漏接。
这时,小腿的痒感提醒她被蚊子攻击了,便从背包拿出防蚊液,正要起身喷洒时,一阵晕眩袭来,她晃了晃,猛地蹲了下去,静待晕眩过去,手中的防蚊液滑落,滚了开来,真纪下意识的追过去捡拾,一阵劈哩啪啦的闪光忽起,花了她的眼,随即停下并伸手挡在脸前。
「欸,你他妈的谁啊!入镜了!」
陌生男子的吓骂声接二连三响起,真纪放下隔挡闪光的手,眼睛眨了好几下才发现自己为了捡防蚊液,不小心闯入摄影团的拍摄现场了。
数十名摄影师的目光令真纪既尴尬又战栗,手足无措。
「你他妈的怎麽那麽鲁莽,没看到我们在这里拍照吗?」
喝骂的男子不爽的用手把了把一头落发,皮衣黑裤的他像是满身暴燥的气息,俨然一副这里是他家的模样,滔滔不绝地将真纪骂成一个浪费他的时间和底片的闯祸者,水手服女子们笑嘻嘻的打圆场,其余的摄影师虽神情不耐,但也不愿同流合污,纷纷收起器材,打算走人,喝骂的男子见同伴居然如此不给他面子,居然转移目标,改骂起准备离开的人。
「欸,你他妈的给不给面子啊,这些灯光、反光板都是我租来的,说好要分摊费用,想走人,门都没有!」
「浩哥你每次拍照都要找人吵架,我早就受不了了。妈的,要不是娟娟请我来参加,你以为我爱来?」
被骂男子的话引起其余的人的附和,开骂的浩哥面色难看的望向其中一名水手服女子,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浩哥,出一次摄影团也不容易,我只是不想场面太冷清。」
娟娟巧笑倩兮的一面说,一面伸手去拉浩哥却被他用力甩开,整个人朝後跌坐在地上,几名摄影师立刻上前扶起,并将跌哭的娟娟护到身後。
这下子,场面更加一发不可收拾,摄影师们纷纷对浩哥大骂,浩哥也不甘示弱地回应,两三下一群人就这样散了,徒留浩哥和满地器材,以及被这转变即快的情况弄愣,错失离开时机的真纪。
「妈的,你看什麽看!」浩哥不爽的咆啸,而後像是注意到什麽似地,眼珠一转,指向真纪并说道:「你过来,我还有好几卷底片没拍完,你得负责赔偿,拍完就算了。」
语毕,浩哥大手大脚的走过来,真纪这才明白对方想让她取代那些离开的小模,退了几步,打算拔腿狂奔,却踩到脚边的防蚊液,像方才的娟娟一样朝後坐倒。
「跑什麽跑?我又不会吃了你。我可是鼎鼎大名的浩哥,给我拍过的女孩子都能变成网红,我拍你是给你面子,相机里的底片和租来的器材我不想浪费了。」浩哥一面说一面弯下腰,就这样抓住真纪的手腕,将她拉着朝摄影器材走。
真纪想把手抽回来,却抵不过浩哥的力气。
「怎麽?你不要就说啊!我不会勉强人的,还是你要先看看我的照片?绝对惊艳!」
自顾自说着话的浩哥,没注意到身後的真纪一副有口难言的模样,清纯的面容满是慌张和害怕。
不行,怎麽又退缩了,她不是发誓说不再重蹈覆辙吗?
忆起无力出声的那一夜,深深的懊悔充斥真纪的胸口,令她就要无法呼吸。
不想再後悔了!
就在真纪决定出拳反击浩哥好脱身时,忽然,一股更强的力道硬生生插入,将浩哥的手扒开,并将真纪拉到身後。
「你谁啊?」浩哥的脾气又上来了。
出手的青年连看都没有看浩哥,比真纪高上一个头的他略略垂颈,淡漠的双眼迅速的扫射真纪全身,确认她无大碍後,乾净清冷的嗓音淡淡地从薄唇传出。
「房东何映雄请我过来找你,我是郑镜。」
真纪诧异地望着眼前的青年。
一张漂亮到分不出男女的脸撞入真纪的眼中。
他身穿简单的白衬衫配上柔软的橘红色针织衫外套,袖口略长,仅露出白玉般的指尖,纤瘦的身子套着合身的牛仔裤和皮革便鞋,雅痞中带点书卷气,过长的浏海松松的在後脑绑起,仅剩几缕闪耀夕阳余晖的银丝垂在饱满的额头,露出清俊姣好的面容,黑色圆框眼镜将那双沉静的双眼,彷佛想看穿她的心般,直直地凝视着。
真纪不确定他是不是房东简讯中的小镜,尽管鼻子和嘴巴与照片中有些相像,但毕竟没见过本人,更因头发绑起来的样子,和放下时给人的感觉略有些出入,便露出狐疑的表情。
郑镜像是明白真纪心中所想般,将黑色橡皮圈解下,银丝如廉,重新覆面,恢复照片中的打扮。
「认得了吗?」
真纪这才点点头。
「我想也是,房东只有那张合照。走吧。」
「欸,你们是不是忘记我了?」浩哥不爽地硬插进来。
郑镜重新绑起浏海,刀裁般锐利的眉毛蹙起,不悦的问真纪:「认识?」
真纪连忙摇头。
「我想也是。」
语毕,郑镜举步打算离开,真纪连忙拉住他的手,随即感觉到一阵冰凉。
这人的体温好低。真纪惊讶的心想。
从小体温就偏高的真纪很羡慕如此凉爽的体质。
他诧异地回头,淡漠俊脸涌起一股厌烦和无奈,望向被牵住的手。注意到的真纪连忙放开,看到对方的额头隐隐有些汗水,恍悟对方肯定是匆匆忙忙地跑过来找他,很想道谢,喉咙却像是旋紧的螺丝般让她难以开口。
「怎麽了?」郑镜问。
想起背包的真纪,神情着急的望向路的另一头,并比手画脚地做出背包的动作,郑镜恍悟过来,停下脚步。
「我在这等你。」
真纪点点头,正裕离开时,忽然听到喀嚓喀嚓的快门声,连忙摀住脸。郑镜则是迅速的脱下针织衫盖住浩哥的相机,怒目而视。
「欸,乾脆你们一起给我拍吧,你也长得不错,太阳快下山了,我们别浪费时间。」浩哥随手把针织衫抛回去,上上下下打量郑镜。
郑镜昂然不惧的也察看浩哥,薄唇扬起一抹不屑的笑:「你拍不到我。」然後,挥挥手示意真纪跟他一起离开。
很想确认自己有没有被拍到,但想到自己还没办法说话,且不敢耽误郑镜的好意,真纪犹豫数秒点点头。
「啊?我谁?我怎麽可能拍不到?我可是浩哥。」浩哥暴跳大骂。
真纪努力鼓起勇气,低着头跟在郑镜後面离开台铁宿舍,步下通往前站的地下道,满心忐忑。
就要搬入新的地方了。她心想。
眼前这个人和自己住在一起,第一天就给他这麽不好的印象,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个麻烦?
应该会吧……
忽然,一股冷颤席卷全身,欲逃离这离的冲动席卷真纪全人。
原本她以为离开家乡就安全了,就能恢复以往平静的生活,可是,似乎不是这样,是自己太乐观了吗?
踏上前站,夕阳西下,勾起人们归家的渴望。
真纪也想回家,可是,家……
浓稠的鲜红色如潮水般迅速蔓延,她的脚像生根般迈不出去。
也无法後退。
她的家已经被毁了,所以自己才会在这里。
根本没有什麽回复平静的生活,去她的平静生活!
不远处的郑镜默默地望着真纪,淡漠的双眼神色隐晦难明,直到一名胖敦敦的中年男子,挺着大肚腩出现在真纪面前,才恢复正常。
「真纪,你好,我是你的房东何映雄,我来接你。」
陷入情绪风暴中的真纪没有注意到站在她面前的房东,直到口袋的手机传来微震,她才下意识的掏出手机,查看简讯。
「真纪,你好,我是你的房东何映雄,我来接你。」
真纪愣愣地抬头,望向男子和蔼的面容,随即望向四周,直到看到不远处的郑镜,见他点点头,才稍稍放下心,欲开口说话,喉咙却违反她的心意,仅发出乾涩的嘎嘎声,难以入耳的发音使那张清纯的面容瞬间苍白,小嘴抿的死紧。
「没事,我都知道,别勉强自己。用手机沟通也很好啊!顺便让我练练打字,只是这按键真小啊。」
房东一面叨叨絮絮着家常话,一面查看真纪用手机回覆的字句。
「好,你去拿行李,我们在这等你,然後回家吃饭,我已经准备好晚餐了。」
真纪点点头,身体略带僵硬的转身走向置物柜。
郑镜走了上来,站至房东旁边。
「她真的不会说话。」郑镜说。他想起旁观浩哥托拉着真纪的情况,确定她真的叫不出来才上前阻止,不过,似乎在那之前她打算做些什麽。
脑中浮现真纪握紧的拳头,想通的郑镜隐隐有些惊讶。
看起来那麽纯真胆怯,却敢出手揍人吗?
「是创伤後压力症候群引起的失语症,才十六岁啊,可怜的孩子。」房东叹气,和蔼的面容尽是哀伤。「你们要好好相处,多帮帮她,好吗?」
「我尽量。」
望向真纪提着行李的身影,郑镜啧了一声,大步迈去,接下行李。
真纪连忙掏出手机打出「谢谢」二字。
郑镜挥挥手。「走吧,房东等你等很久了。」
真纪又想在手机上打字,这回却被郑镜拦下。
他直言不讳地说道:「你要说我的我们都知道,与其打字,何不对房东笑一下,他很担心你。」
想了一下才会意过来的真纪,羞红了脸,对早已收起怜悯神情,现正笑呵呵的房东露出一抹腼腆的笑。
三人就这样并肩坐上计程车,驶向真纪的未来。
「对了,真纪。」坐在後座的房东喊道。
前座的真纪转过头,望向并肩而坐的两人,颈项微微歪了歪,露出聆听的神情。
「希望你等等看到奶油咖啡厅不会吓一跳啊!」
真纪不解。
房东露出一股莫名的傻笑。「喜欢吃咖哩吗?」
真纪点头,期待下文,但房东没继续说话了。
她转为看向郑镜,对方撑着下颚,百无聊赖地睇着窗外,银白色的短发上闪过一道道窗外霓虹,使得那张因浏海绑起而露出的漂亮脸孔,异常鲜亮,在真纪的心中画下明显的痕迹。
好想拍他。
事件发生到现在,真纪第一次彻底忘记那团沉睡在心底的阴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