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很早以前就知道,个体与个体间的姻缘和恩怨都是需要互相付出时间和感情堆叠起来。作为人类的他时间不够,作为狐狸的他感情不够,所以狐狸只想要还对方的恩情,而不想跟建立感情。
青年是这间小神社里唯一的神官,他一直尽责地看守神社以及照顾附近的村民。似乎曾经跟随神只修行的关系,而令个人感情或是欲望变得淡薄。可是从第一眼看到躲在神社底下的狐狸开始,青年内心某种感情似乎被触动了,不关乎情欲或是渴望,青年只是希望能够跟狐狸在一起而已。
青年希望永远跟狐狸在一起,可是他们的永远只有三天。
青年细心地为狐狸准备了小窝在神社底下以及回廊之上,让狐狸喜欢到那里休息都可以。狐狸不明白青年为何把他留下却又不刻意亲近,青年只是为为狐准备了食物和躺卧之处後,就如常的侍奉鹫神、如常的替求医的村民治病、如常的洗理做饭。不同的是,青年总会不断寻找狐狸的身影,只要看到狐狸舔毛梳理或是在太阳底下翻滚跳跃,甚乎只是躺着晒太阳,青年就会牵扯出一抹暖洋洋的微笑,然後继续他手边的工作。
狐狸虽然一脸不在乎,可是他都有看到青年的笑容,然而狐理并不知道那副表情代表着甚麽,也无法理解那份若有若无的暖意从何而来。
那时候狐狸问青年,「留着我只是睡觉和吃饭就好了?」
青年无所谓的笑着,「是的,这样就足够了。」
狐狸并不觉得自己付出过甚麽,可是青年就已经感到满足,过於飘渺又无法言喻的事情让狐狸无所适从,所以狐狸只能按照他们的约定消失於第三天的黄昏。
狐狸走了,也带走了青年的微笑。
「哇啊啊啊!」
「鹫尾你就不能笑一下吗?吓死宝宝了!」
被责骂了的鹫尾一脸无奈的退到一旁,看着小见哄着哭到失控的孩子。
最初是鹫尾发现那个落单的孩子,跟父母走散了而不知所措的孩子似乎有努力忍住不要哭出来,鹫尾没有多想就走向小孩然後蹲下来问着『跟父母走散了吗』,结果孩子在跟鹫尾眼神接触的瞬间立刻放声大哭,彷佛鹫尾欺负了他似的。以为孩子只是因为被安慰了而触动到情绪才会大哭,可是当鹫尾进一步想跟他说话的时候,孩子立刻冲向小见拦腰抱住,寻求保护。
果然身高最接近那个最有安全感,他只是太高而吓倒小孩而已,鹫尾尽量的安慰自己。
鹫尾也不确定自己到底出了甚麽问题,从小就长着一张严肃过头的脸,在初中以前还带点稚气还不算是大问题,可是从高中开始转变为青年的期间,就连鹫尾自己都觉得困扰。
长着一张恶人脸也不是他想的,谁叫他没办法微笑。
小孩在猿杙手上拿到糖果後情绪慢慢冷静下来,而且木兔兴高采烈的让小孩坐在他的肩膀上玩耍,很快就忘了因为鹫尾做成的心理阴影。看到询问处就在附近,木叶提议他们三人把小孩带过去交给动物园的人员,而他和鹫尾则留在原地等候。鹫尾轻叹一口气目送他们远走,回头视綫跟木叶对上的时候,才发现木叶一直盯着他看。
「为甚麽不笑一下呢?」
「我本来就是这样。」
「还没有找回来吗?」
「甚麽?」
「你的微笑。」
木叶没头没脑的说着奇怪的话,彷佛鹫尾本来就应该要听得懂他在说甚麽,而且木叶最後的回答让鹫尾无法理解。虽然他不擅长和善的表情,可是拍照时要硬挤一抺微笑还是可以的,『没有找回的微笑』让鹫尾茫无头绪。
木叶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只是一声不响的挽住鹫尾的的前臂,慢慢的靠近鹫尾直到额头贴上了他的肩膊。鹫尾搞不清楚木叶到底为甚麽突然跟他那麽亲近,僵硬着身体不敢作出任何反应。然而木叶的亲匿并没有进一步的行动或是维持下去,停留了几秒钟後就放开了鹫尾,彷佛一切都是幻觉罢了。
离开鹫尾身边,木叶随意的坐在路边的长椅上一脸懒洋洋的喊着『好热、好累』,也不管鹫尾仍然呆站原地。
鹫尾从来都不觉得自已跟木叶的交情有多深,可是木叶总会若无其事的出现在他身边。高一进队的时候,也是木叶主动的跟他交谈继而相熟起来。不像是猿杙和小见之间的形影不离,也不像後来的木兔与赤苇的一见如故,木叶一直只是在鹫尾身边忽近忽远的徘回。对於没怎麽跟别人深交的的鹫尾来说,木叶比起『队友』更多了一些,却又不清楚该不该把他当作『朋友』。
大概他俩只能算是认识的人罢了。
「鹫尾、在你的心里,我是甚麽?」
「呃.....队友、同学?」
「不对不对不对!!」对於鹫尾的回答,小见反应激烈地否应,「正确答案是重要的朋友!」
对於突然被小见缠上了,毫无还击能力的鹫尾紧张地看了下其他人,希望有谁可以解救自己。然而木叶只是耸耸肩笑得像只狐狸似的,猿杙则尴尬地笑着不知如何是好,木兔跟着小见闹腾起来的喊着『我以为答案是摰友!』,不自觉往後退了一步的鹫尾越来越觉得自已跟这些人除了排球外,真的有很多地方合不来。
就在他们送了小孩去询问处後回来,发现木叶跟鹫尾就像是两个硬被绑在一起的陌生人一般的尴尬,小见有点看不过去的小跑步过去然後指着鹫尾问木叶『你们两个是路人啊?』
木叶倒是机灵的回答着『鹫尾好冷淡啊,好像是叛逆期到了!』。
那是甚麽鬼状况了?我是叛逆期那麽你是要到更年期了吗?对於木叶的话鹫尾有吐不完的糟。可是对於鹫尾来说,他既不懂得如何拿捏跟他们之间的嘻闹,更不知道如何把话说出口。不是故意的冷淡也不是故意的沉默,只是从出生以来鹫尾就觉得自己欠缺了一些东西,一些让他可以把感情宣之於口的东西。
後来木叶调笑着说『在一起都三年了,竟然在鹫尾的心里甚麽都不是、好伤心啊!』,藉着木叶牵起的话题,小见突然执着地追问着鹫尾他们之间的关系,理所当然的鹫尾又被小见迫得无话可说。
「喔喔喔咕!!」
「呃、干嘛突然乱叫了?」
「赤苇说补习刚完结了要找我约会!可以快点吗?」
收到赤苇简讯的木兔突然跳起来像只鸟似乎乱喊着,彷佛赤苇好真的私讯了木兔说要约会。可是检查电话後,木叶等人确定了赤苇只是传了简讯去群组,说要替球队采购所以请他们帮忙,相约在商店街见面。
「这家伙到底哪里出错了,怎麽会觉得赤苇找他约会?」木叶念念有词的像是询问其他人,就像是父母为了中二病的孩子而头痛着。小见跟在旁边笑着说『抢在木兔之前把赤苇追到手。』
看着吵吵闹闹的三人,猿杙没来由的相信着任谁都抢不走赤苇,因为赤苇和木兔就像是从一开始就属於对方似的。没有人说过,可是任谁都看得出他俩注定要在一起,而且是从得久以前就决定了。
长耳鴞到後来才发现,跟芦苇丛遇上是命中注定的事情。
长耳鴞从前居住的地方被人类占据了,烧掉了。
那时候被迫离开的并不止他一个,即使他们明明才是活得更久的一群,可是却对於那些粗暴又年轻的人类无计可施。飞越了好几个山头和森林,长耳鴞都没有找到理想的新居。直到有天长耳鴞在山边某所神社休息的时候遇上了狐狸。狐狸懒洋洋的窝在附近的树下打瞌睡,偶尔回神一下看视綫便会扫过神社,漫无目的却若有所思。
「鹫神的神社来了只鴞?」
「鹫神的神社躲了只狐狸?」
初次邂逅,长耳鴞觉得自已和这只狐狸似乎很合得来。
长耳鴞说出了离乡的理由,狐狸耸耸肩轻松地说着『人类嘛就是这样的生物』然後指示了长耳鴞方向,告诉了他一个很适合的地方。互相道别後,长耳鴞按照狐狸所指示的路綫飞行,只是还未到达森林以前,长耳鴞却被路边的沼泽地所吸引。泛着褐色的芦苇丛就像千千万万的芦苇一样,可是长耳鴞就是被他所迷住,不由自主的往水边降落。风吹过苇草间而沙沙作响,对长耳鴞来说却像是绵绵情话。
真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存在。
长耳鴞花了一个下午待在水边欣赏芦苇丛的美态,就在日落之前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临行前他用尽了所有思绪也只能说出一句肤浅的赞美,以表达对芦苇丛的感情。
安定下来以後,长耳鴞经常来到沼泽地,在水边梳理好一身漂亮的羽毛,然後仔细地检视自已的倒影。对自己的外表感到满意以後,长耳鴞才会踏着愉快的小跳步走近芦苇丛,轻啄了下芦苇褐色的花穂然後重覆地说着『真的好漂亮』。
长耳鴞虽然很喜欢结在苇草末端的花串,可是他并没有把它们折下来据为己有,他只是爱惜地用鸟喙来回轻抚着这片芦苇丛的每一串花穗,然後慢慢地跟他诉说着日常。对长耳鴞来说,家乡被烧掉迫得他离开,并不是上天降在他身上的灾难,而是上天为了让他跟这片芦苇丛相遇的安排。
长耳鴞天生就是活泼外向而且行动力非凡,所以来到森林没多久就认识了很多朋友,比如说住在平原的鹿群以及喜欢留在峭壁区的猫咪,当然还重遇了在神社邂逅的狐狸。最初来到森林的时候,长耳鴞有一段时间都没有见过狐狸,可是森林里的所有生物却都认识狐狸。听说狐狸是稻荷安排来这片区域协助土地神照顾大家,所以他总是四处游逛,甚至乎会接近人类的村落所在的山脚边。听起来是很了不起的狐狸,可是黑猫最後却补上一句『那个恶趣味的家伙,接近人类应该只是为了戏弄他们吧。』
单纯的长耳鴞并不了解聪明的狐狸,听说除了土地神以外,狐狸就是这片区域最长久的存在,活得太久让他心里藏了很多不被理解的东西。
比如说,神社的那个人类。
跟他们不一样,那只是个普通的人类罢。
说普通也不尽是一无所长,那个人类似乎悟性不错而在鹫神座下修行过一阵子,所以医术不错之余还会跟他们这些活得比较久的生命沟通。然而对他们来说,这个人类也不过就这样罢了,只是个年幼而且短命的家伙。
「听说之前黑猫偷了狐狸的鱼,然後被狐狸报复了将他拉下水变落水猫了,有这样的事吗?」
长耳鴞在觅食的过程中无意间听到鹿群在谈论着这事件,鹿群耻笑着黑猫明知道狐狸就是爱玩又狡猾,还要去挑战他。虽然明知道芦苇丛不会回答他,可是长耳鴞就是很想跟这片芦苇丛分享一切,所以不管是日常生活还是山林里的风声,长耳鴞还是会一一告知。
「那两个家伙没有打扰到你吧?」
长耳鴞小心翼翼的站在水边的岸上,有些懊恼也有些惋惜。因为他是只鴞而不是水鸟,甚乎连陆上兽类也不是,所以并不适合在水中觅食或是活动,知道狐狸和黑猫可以随意在水中玩乐和活动,长耳鴞就觉得非常不甘心。看着水边随风曳的芦苇花穗迷了心窍似的,长耳鴞突然抽一口往水里跳。
「咕咕咕咕咕哗!」
长耳鴞跳进沼泽里引起一阵骚动,不熟水性的猛禽张着翅膀在水面用力的拍打着,可是这样并不代表他就能游起来,芦苇丛因为长耳鴞打起的浪而乱了节奏的不规则的摇摆,像是紧张的想要拯救长耳鴞,但更像是随水摆动罢了。
「我都不知道鴞会跳进水里洗澡的。」
「他啊应该只是单纯的笨蛋吧!」
後来长耳鴞挣扎着浮回岸边,可是岸边和水面的高度差距让他无法爬回去,伏在水陆交界处喘息了好一阵子,头顶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狐狸和黑猫站在岸边看着水里一身狼狈的长耳鴞评头品足一番後,虽然口里说着奚落的说话,可是他俩还是各拉着长耳鴞一只翅膀,把他拉回来岸上。
「我只是想要亲近一下芦苇丛。」
长耳鴞喘着气向他俩道谢後,眼神眷恋的看着长在水中的芦苇丛。
「咦、想要亲近一丛植物?为甚麽?」黑猫一脸匪夷所思的看着长耳鴞,毕竟对他来说那只是一丛长在沼泽中的植物,既不能当做食物也不能当做巢穴。
「我......不知道。」
虽然落得一身狼狈,可是长耳鴞还是不清楚自已为甚麽会有这种想法。
後来黑猫说着鹿群好像有聚会而邀请他们一起去恶作剧,狐狸起哄的搭着长耳鴞肩膀强行推着走,拒绝不了的长耳鴞只好暂时跟他俩离去。
一再回头凝望着因为风吹过而沙沙发响的芦苇丛,长耳鴞眼中只有眷恋而狐狸眼中却是迷茫。
赤苇迷茫的看着前辈们,彷佛他们刚才在说着非人类的语言。
「赤苇请你在我们所有人当中选择一位交往吧!」
不管商店街人来人往的,小见再次大声地把刚才的话重覆一次,一点羞耻感都没有。
「没错、赤苇你快选,告诉所有人你会选我!」
耻度不下於小见,木兔双眼闪闪发亮的看着赤苇,就像赤苇真的会如他所愿似的。木叶凉在一旁笑到不行的蹲下来喘着气举手喊着『选我』,木兔和小见仍然为了赤苇会选择谁而争吵着。
离开动物园坐上回程的公车去跟赤苇碰面,木兔一再重覆说要跟赤苇约会,而众人则继续纠正木兔的说赤苇并没有跟他交往。後来木叶调笑的说出『虽然赤苇最花时间跟你这笨蛋一起,但是说不定他想选别人』,於是小见就兴高采烈的说要给赤苇选一次。
捏着眉心的赤苇决定无视不正经三人组,迅速的从背包里拿出记事本检查了采购清单,然後跟鹫尾和猿杙商讨着。
「赤苇都不理我!」
「不好意思我好像出现幻觉,前辈们在做着很蠢的事!没关系的我知道那都是幻觉,吓不到我的!」
被无视了的木兔纠缠着赤苇大吵大闹着,缠得赤苇耐性耗尽的瞬间,习惯寡言的後辈突然不客气的吐糟着那几个在闹他的前辈。被赤苇吼过的木兔先是受惊而变得头部细长,接下来木兔的耳状羽就因为沮丧失落而垂下来。
赤苇受不了的再次捏了下眉然後把众人召过来围圈,说着怎样分组去购物。交待过众人负责的部份以及要在日落前把东西送回去部室,赤苇立刻拎着木兔的衣领就走。就在其他人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木叶也迅速地挽着猿杙的手走开。
「混蛋木叶、把阿猿还给我!」
「借我一次又怎样?你们在一起的时间够久了!」
看到猿杙一脸傻样的边走远边跟自己挥手说着『待会见』,小见也只好放弃追上的想法。意识到只剩下自己和鹫尾,小见就像网络连綫不稳似的逐格回头跟对方目光对上,视綫飘忽的游移在鹫尾的脸上和地上,被看得尴尬了的鹫尾故意咳嗽了一下然後随便说着『我们也走吧』。
-TBC-